這個遲來的認知,帶來的痛苦甚至比親眼目睹他們的死亡更加尖銳和綿長!
易年的講述戛然而止,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臉色瞬間變得更加蒼白,身體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一股更加深沉巨大的悲傷,混合著無力的愧疚感,如同海嘯般將他徹底淹沒。
緩緩低下頭,將臉埋入膝蓋之中。
原來…
悲傷從來不會消失,它隻會不斷累積。
然後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給你更沉重的一擊。
南北北看著突然止住話語、情緒明顯失控的易年,似乎明白了什麼。
沒有再追問,也是默默地抱緊了膝蓋,將臉埋得更深,無聲的淚水再次滑落。
靈堂前,隻剩下雨水不知疲倦地敲打著這個世界。
仿佛在為所有逝去的生命,奏響一曲永無止境的哀歌。
不知多久過後。
南北北望著院子裡被雨水砸出無數漣漪的水窪,目光沒有焦點,聲音輕得像是在自言自語:
“妖族…會打到這裡來嗎?”
易年靠著廊柱,眼神空茫地望著漆黑的雨夜,回答得沒有任何猶豫,平靜得令人心寒:
“會…”
南北北沉默了一會兒,仿佛在消化這個早已心知肚明卻不願麵對的答案。
又輕聲問道,帶著一絲微弱的、幾乎不存在的希冀:
“我們…能打過他們嗎?”
易年依舊沒有轉頭,聲音平穩,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殘酷:
“不能…”
這一次,南北北停頓的時間更長了些。
她似乎不太明白,或者說不願意接受這個如此絕對的答案。
微微偏過頭,看向易年被陰影籠罩的側臉,追問了一句:
“為什麼?”
易年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依舊沒有什麼起伏,隻是陳述著一個簡單而絕望的事實:
“那是北疆妖族,是萬妖王麾下,真正的…精銳…”
沒有過多解釋精銳意味著什麼,但那平淡的語氣本身,就比任何慷慨激昂的形容都更具說服力。
那是經曆了北祁血戰洗禮後幸存下來的虎狼之師,是抱著破釜沉舟決心南下的毀滅洪流。
南北北聽懂了。
緩緩收回目光,重新望向院子,抱著膝蓋的手臂收緊了一些,仿佛這樣能驅散一些寒意。
聲音變得更低,幾乎要淹沒在雨聲裡:
“所以…南昭…是要沒了嗎?”
這一次,易年沒有立刻回答。
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地搖了搖頭,聲音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茫然:
“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局勢糜爛至此,敵我力量懸殊,後續的變數太多。
幽泉能擋多久?
北祁援軍何時能到?
能來多少?
南昭內部能否穩住?
妖族下一步會如何行動?
這一切都是未知數。
滅亡是大概率事件,但或許…
還有一絲極其渺茫的變數?
可他無法給出肯定的答案。
對話再次中斷。
雨聲填補著沉默的空隙。
過了一會兒,南北北又開口了,這次的問題更加直接,也更加無助:
“那…我們該怎麼辦?”
易年聞言,嘴角極其微弱地勾起一絲苦澀到極致的弧度,那甚至不能稱之為笑。
依舊望著夜空,聲音輕得仿佛歎息:
“如果我知道該怎麼辦…就不會坐在這裡了。”
這句話裡,蘊含了太多的無力、自責和迷茫。
他這被譽為大陸希望的真武強者,此刻也和任何一個普通人一樣,麵對著無法解決的死局,感到前所未有的束手無策。
決定之後如何走下去的,是此刻正在大殿內與南風瑾、杜清墨激烈商討的周晚。
而他,隻能在這裡,守著亡友的靈柩,等待著命運的審判。
南北北似乎也明白了。
也再沒有什麼問題要問了。
所有的疑問,都得到了最真實,也最殘酷的答案。
默默地坐了一會兒,然後用手支撐著地麵,有些吃力地站了起來。
因為坐得太久,腿腳有些發麻,微微踉蹌了一下,扶住了旁邊的門框。
沒有再看易年,也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轉身,步入了身後的靈堂。
靈堂內,燭火依舊。
南北北走到火盆前,拿起一疊黃紙,一張一張,默默地投入盆中。
橘黃色的火焰舔舐著紙錢,將其化為灰燼,帶來些許暖意,卻驅不散那徹骨的寒冷。
紙張燃燒產生的青煙,嫋嫋升起,在並不通風的靈堂內緩緩彌漫開來。
那煙有些嗆人,帶著一種特有的味道。
南北北被那煙熏得眨了眨眼睛,眼眶瞬間又有些泛紅。
抬起手,用手背輕輕揉了揉眼睛,不知是因為煙的刺激,還是彆的什麼原因。
她就那樣靜靜地跪在火盆前,重複著燒紙的動作,身影在跳躍的火光映照下,顯得格外單薄和孤獨。
易年依舊坐在廊下,聽著身後傳來的細微的紙張燃燒的劈啪聲,望著眼前永無止境的雨幕。
兩人的對話平靜得可怕,沒有聲嘶力竭,沒有絕望哭喊。
但每一句平淡的問答,都像是在確認著一個更加深沉的、無法改變的絕望未來。
雨,還在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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