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周晚、南風瑾與杜清墨進入大殿開始商議,那扇沉重的殿門便再未開啟過。
殿外守衛明顯增加了數倍,巡邏的侍衛神情肅穆。
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周圍的一切,氣氛凝重得仿佛空氣都停止了流動。
以易年的耳力,若是他想,殿內哪怕最細微的交談聲也休想瞞過他。
但他始終靜靜地坐在靈堂外的廊下,如同老僧入定般,刻意封閉了自己的聽覺,不去探聽分毫。
他怕。
怕自己聽到那些冰冷的數字計算,那些戰略權衡,那些不得已的取舍…
怕自己那顆早已被失敗和悲傷填滿的心,又會不受控製地生出什麼新的念頭。
然後…
又一次不由自主地陷入算計與反算計的旋渦之中,最終再次掉進敵人那深不見底的陷阱裡。
他已經受夠了這種循環。
每一次自以為是的謀劃,換來的都是更慘痛的損失。
所以不做,便不錯。
可能南昭寒冷了太久,雨下起來便仿佛沒有儘頭。
冰涼的雨絲依舊連綿不絕,從灰暗的天空飄灑而下,將整個世界籠罩在一片濕冷和朦朧之中。
易年回頭朝著北方望去,目光仿佛要穿越千山萬水,落到那條決定無數人生死的離江之上。
更北邊的離江附近,是否也開始下雨了呢?
心中默默想著。
最好…
還是彆下吧。
想著,坐著,一動不動,如同化作了廊下的一部分。
任由夜色逐漸褪去,天際泛起魚肚白,再由黎明轉為陰沉的白天。
終於,在那扇緊閉了許久的大殿門後,傳來了門栓被拉開的沉重聲響。
吱呀——
殿門緩緩開啟。
周晚率先走了出來,臉上帶著濃濃的疲憊,但眼神卻異常銳利和清醒。
顯然這一夜的商討耗神極大,卻也初步有了定計。
徑直來到靈堂前,恭敬地給南風義上了三炷香,默默站立了片刻。
隨後走到依舊坐在廊下仿佛與外界隔絕的易年身邊,看著易年眼神空洞的模樣,無奈地搖了搖頭,卻沒有打擾。
南風瑾和杜清墨也隨後走出大殿。
兩人的臉色同樣疲憊,尤其是杜清墨,蒼白的臉上幾乎看不到一絲血色。
但依舊強撐著,脊背挺得筆直。
他們沒有去休息,而是默默地走進了靈堂之內。
可能是要在最後的時間裡親自為南風義守靈,送他最後一程。
易年緩緩站起身,沒有與任何人交談,默默地轉身,朝著王宮深處一處較為僻靜的彆院走去。
腳步有些虛浮,背影顯得格外蕭索。
周晚見狀,默默跟了上去。
兩人前一後來到彆院。
院子裡同樣冷清,雨水順著屋簷滴落,在石階上彙成小流。
易年走到院中的石凳旁,也顧不上石凳上的水漬,直接坐了下去,再次望著眼前的雨幕發愣。
周晚在他身旁坐下,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
“商量得差不多了,初步定下了幾條…”
話還沒說完,易年便猛地搖了搖頭打斷了他,聲音沙啞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抗拒:
“彆和我說。”
周晚的話語戛然而止。
看著易年那副拒絕傾聽的模樣,最終隻是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
他自然明白易年是什麼意思。
易年這個人,從很久很久以前,骨子裡就討厭那些彎彎繞繞的算計和謀劃。
他更喜歡直來直去,憑本心做事。
哪怕後來為了生存,為了保護身邊的人,被迫學會了算計,甚至算計得比很多人都要深,但他內心深處,始終是排斥和不喜的。
而現在,正是因為他試圖去算計薑家,去揣測無相生的目的。
一步步行動,卻反而落入了對方更深的圈套,導致了一連串無法挽回的後果。
這讓他對自己產生了極大的懷疑和厭惡。
果然,自己真的不適合玩弄這些心機權謀。
不適合,那便索性不做。
至少現在不能做,也不應該做。
因為他比誰都清楚自己在南風瑾、杜清墨、周晚,甚至在很多北祁南昭將士心中的分量。
他的言行舉止,他無意中表露出的任何一個傾向,都可能極大地影響他們的判斷和決策。
在他自己心神不穩自我懷疑的時候,任何輕率的參與,都可能帶來災難性的後果。
保持沉默,將決策權完全交給相對冷靜的周晚和他們,或許是當下最穩妥的選擇。
周晚理解他的想法,也不再強求。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坐在雨中,任由冰涼的雨水打濕肩頭。
周晚也沒有問易年為何不回去休息,因為他知道此刻的易年去哪裡都一樣,他的心被困在了自己的牢籠裡。
不知又過了多久,院門外傳來了輕微卻清晰的腳步聲。
一道纖細而挺拔的身影,撐著一把油紙傘,出現在了院門口。
杜清墨。
杜清墨撐傘立於彆院門口,雨水敲打著油紙傘麵,發出細密的沙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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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未在意院中濕冷的雨水,目光越過站在一旁的周晚,直接落在了如同石雕般坐在那裡的易年身上。
眼神平靜,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那是一種將巨大悲痛強行壓製後凝結成的、近乎偏執的堅定。
“周大哥…”
杜清墨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院中的寂靜,雖然沙啞。
卻異常清晰,沒有任何寒暄和迂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