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長而令人頭痛的朝會終於結束。
文武百官們懷著各自的心思,躬身退出了太和殿。
腳步聲混雜著低語,迅速消散在寬闊的宮廊之中,最終被淅瀝的雨聲吞沒。
轉眼間,宏偉而空曠的大殿內便隻剩下了周晚一人。
周小爺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有些疲憊地重新坐回那張紫檀木大椅。
身體微微後靠,閉上眼睛,試圖驅散腦海中那些紛亂嘈雜的爭論聲。
然而,一閉上眼,那些關於邊防、糧草、內政、外交的難題便如同走馬燈般在眼前旋轉,揮之不去。
長長地籲出一口濁氣,睜開眼,目光落在龍椅旁那張禦案上。
那裡堆積如山的奏折幾乎要淹沒桌角,仿佛一座座沉重的小山,壓得人喘不過氣。
這些都是需要他這位實際上的攝政王批閱處理的緊急文書。
周晚的眉心瞬間又擰成了一個疙瘩,幾乎能夾死蒼蠅。
有些煩躁地站起身,走到案前,隨手拿起最上麵的幾本翻看了兩眼。
不是某地請求增撥安置款項,就是邊境呈報發現妖族小股部隊活動跡象,再不就是彈劾某位官員辦事不力…
字裡行間透出的全是焦頭爛額的事務和隱隱的不安。
“唉…”
歎了口氣,將這些奏折隨意地丟回桌上,發出“啪”的聲響,在空寂的大殿裡顯得格外清晰。
眼不見為淨。
現在急需透透氣,急需離開這令人窒息的皇宮,離開這象征著無上權力卻也承載著無儘責任的地方。
沒有喚隨從,也沒有坐馬車,就這麼一個人,信步走出了宮門,將自己投入那無邊無際的雨幕之中。
冰涼的雨水打在臉上,稍稍驅散了一些心中的煩悶。
漫無目的地走著,腳步卻下意識地朝著東邊而去。
上京城的東大街北段與南段風貌迥異。
北段靠近皇城,多是高門大院,朱門銅釘,石獅威嚴。
是朝中重臣和城中巨富聚居之地,平日裡車馬往來,卻反而顯得有幾分冷清。
雨水衝刷著光潔的青石路麵和高高的院牆,更添幾分肅穆。
周晚一直走到東大街的最北端。
一座氣象森嚴的府邸巍然矗立。
黑底金字的匾額上,是先帝親筆所書的“元帥府”三個大字。
這裡,是他的家。
然而,此刻府門緊閉,隻有門前披甲執銳的衛兵如同雕塑般佇立在雨中。
周信作為北祁元帥,此刻仍鎮守在北疆防線。
雖然壓力大減,但主帥豈能輕易離營?
所以府中如今隻剩下一些老仆和下人在打理。
周晚站在街對麵望著那熟悉的府門,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沒有走過去。
自己這個“少爺”一旦回去,府中定然又是一陣忙亂。
請安的,備膳的,詢問的…
此刻實在沒有心情去應付這些。
索性就不去打擾那份寧靜了。
轉身沿著來路往回走,腳步卻拐向了東大街的南段。
一進入南段,氣氛瞬間變得鮮活而喧囂起來。
仿佛有一道無形的界限,劃分開了權力的森嚴與市井的煙火。
雖然下著雨,但街道上依舊人來人往,撐著的油紙傘如同移動的花朵。
兩側店鋪的吆喝聲、食肆裡傳出的香味、孩童在屋簷下躲雨的嬉笑聲…
這種熱鬨讓周晚緊繃的神經不知不覺放鬆了些許。
信步走著,目光掃過熟悉的街景。
很快,停在了一家店麵不大、卻冒著滾滾熱氣的包子鋪前。
老板是個憨厚的胖子,熟稔地笑著招呼:
“王爺,老規矩?”
周晚點了點頭,露出一個難得的輕鬆笑容:
“嗯,二胖哥,來倆肉包,一碗肉粥…”
“好嘞!”
二胖哥手腳麻利地用油紙包好兩個熱氣騰騰的大包子。
周晚接過,付了錢,道了聲謝,便捧著這簡單的吃食轉身鑽進了旁邊一條更窄的巷子。
烏衣巷。
與外麵主街的熱鬨相比,烏衣巷顯得格外安靜。
青石板路麵被雨水衝刷得乾乾淨淨,兩側是些普通的民居和小鋪,偶爾有行人撐著傘匆匆走過。
沒走一會兒,在一座臨街的二層小樓前停住了腳步。
小樓有些年頭了,門楣上的漆色有些斑駁。
門前扔著一塊兒牌匾,上麵寫著四個已經有些褪色的字,生塵醫館。
院子裡的兩棵樹在春雨過後,枯枝上冒出了點點嫩綠的新芽,在灰暗的雨幕中顯得格外清新。
仿佛時光在這裡流逝得格外緩慢,外界的紛擾與喧囂都被那低矮的院牆和靜謐的雨聲隔絕在外。
醫館大廳外的屋簷下,依舊擺著那張躺椅。
那是易年以前最喜歡待的地方,沒事的時候就躺在這裡,看著天空發呆,一看就能看上一整天。
椅子上已經落了些灰塵和雨水濺起的泥點,顯然很久沒有人躺過了。
周晚看著那張空蕩蕩的躺椅,又看了看手裡熱乎乎的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