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光!
天意漸涼,夜裡風也變得清冷了許多,安蓂玖覺得晚間睡覺也沒那麼燥熱了,所以睡得稍微安穩了些。說起來也是怪事,曾經安蓂玖隔上幾天還會做幾個夢,但是自自己睡了十一年醒來之後反而一個夢都沒有了。
他清醒的時候常常滿腦子都是竹染堂被滅門的事情和母親妹妹的臉,還有一堆理都理不通的謎團,反而是睡下了腦子會變空。
大約是因為睡得好了,他醒得也特彆早,才打開房門,就見到塵藻就剛好站在他門口,此時塵藻的頭發已經變回黑色了,他隻需要服藥,頭發就會漸漸變黑。安蓂玖不明所以地看著塵藻一臉慍色的樣子,滿臉都是沒有睡醒的起床氣,連眸子都蒙上了一層灰,下唇還莫名地撅起,像個撒嬌的奶娃子。
塵藻低頭往自己兩手邊瞥了一瞥,隻見他兩手邊四下圍了一圈四個仰著頭露出開懷笑容的小娃娃,安蓂玖嚇得往後跳了一步。
“你、你要乾什麼?不可啊,他們都還小。”安蓂玖驚慌失措地對塵藻說。
其實他腦子裡什麼也沒想,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大約是被這四個娃一臉諂笑嚇得語無倫次了。
塵藻其實一直都有起床氣,所以基本是會睡到沒有氣了再起床,如今見他這個樣子,想必是被這幾個娃娃強製從床上拖起來的。
楊聽夢輕輕推了楊入風一把,楊入風立刻無知無畏不知死活地說“地噪哥哥,你可以讓蛟淵魔主帶我們吃早飯嗎?”
安蓂玖還在語塞中,心想這個小團夥還挺穩固的啊,推出個扛罵的出來,其他人就坐享其成。
塵藻低頭怒瞪楊入風道“不可以!”
他的聲音好像還沒醒,躲在腮幫子裡聽起來含含糊糊的像是半在撒嬌。
安蓂玖剛要給塵藻順毛,初生牛犢不怕魔主的楊入風就又說了句“哎呀,你們年輕人就是火氣大。”
安蓂玖翻了個白眼,心想這年頭的崽子真是一個比一個不怕死,他摸了摸塵藻的頭,還沒開口,塵藻就勾著嘴角用眼梢在安蓂玖的臉上到身上裡裡外外遊走了個遍,安蓂玖瞬間就不知道塵藻針對的那個人到底是楊入風還是他了,掃得他一陣寒顫。
塵藻盯著安蓂玖,回嗆楊入風道“我們年輕人可不止火氣大。”
安蓂玖“……”
我招誰惹誰了?
他兩邊勸,但主要是要把塵藻勸好,“反正你也起了,我們一起去吃早飯好不好?”
沒想到塵藻這變臉的通天本事不知什麼時候練得如此爐火純青,瞬間就陰霾一掃彎了眼角。
他們二人就這樣一人牽著兩個娃出門,安蓂玖還問了他們為什麼要執著於塵藻,然後溫纈告訴他是因為他們昨日聽說了蛟淵魔主在熔泉會晤上的作為,心生敬佩,決定將他視為男神。
安蓂玖問“地噪哥哥不好嗎?”
幾個孩子埋頭苦吃,就像是夫子在課堂上提問大家都裝沒聽見一樣。
溫纈頗有些無語,但由於口中的食物還沒有咽下去,隻耷拉著眼皮看著他,直到嘴得空了才道“地噪叔叔,你回來那日都是蛟淵魔主哥哥把你抱回來的,你縮在他懷裡像個年邁萎縮的老頭。”
得,這群崽子求人的時候就是哥哥,得逞的時候就是叔叔,挖苦的時候就是老頭。
等四個娃娃吃飽後又吵著要糖人,於是他們就帶著娃們去找糖人。這幾個娃娃一個比一個刁鑽,現成的不要,還非要人家現做,於是他們又隻能在一旁乾等著。
安蓂玖百無聊賴地往周圍瞟著,不想竟看到有做水飴糖畫的,於是他拍了拍塵藻,“你在這彆動啊,看著他們,我去那邊買個東西。彆讓他們亂跑啊。”
塵藻一聽他要走,還有留四個孩子給他,立刻緊張了起來,支支吾吾道“你……那你……”
安蓂玖見他支吾了半天,對他點點頭敷衍著,連忙去那水飴糖畫處,隻剩塵藻小聲嘟囔著,“那你快點回來啊……”
塵藻這邊剛說完,一回頭就看見四個孩子少了倆,他的眼睛來回在溫纈和楊入風的頭頂上掃著,不知是不是覺得自己眼花了,怎麼一轉身就丟了倆。
他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溫纈的肩,眨巴著眼睛不知所措地問“你妹妹和楊聽夢呢?”
溫纈隨意地往身後掃了一眼,又看著他回“不知道。”隨即又把頭埋進糖人攤中了。
塵藻不知怎麼的心裡有些發急,安蓂玖才讓他看好四個孩子的,轉眼就不見了。
“硯台糕。”
安蓂玖的聲音在塵藻身後響起,塵藻還未轉過身就對他先解釋道“我也不知道,他們……”一轉身,隻見安蓂玖正一手拽著一個南風醉蜜和楊聽夢。
“你怎麼回事啊,我就買了個東西就被我撿回了兩個。還有一個呢?”
塵藻轉身給他指,“在這……”一轉身,隻見楊入風也不見了。
安蓂玖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蛟淵魔主,你這個身怕是轉不得啊……”
最後他們是在賣冰糖葫蘆處撿回了楊入風,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編著一段慘絕人寰駭人聽聞丟爹走娘的淒慘故事企圖騙到一串糖葫蘆呢。
在他們待幾個孩子回禁令堂的時候,正殿中忽然傳來一陣躁動,安蓂玖問了一旁守門的仙修,聽說是剛才姥三門的人抓了個人回來問話,把南風修途和楊岩闌都引過去了。安蓂玖一聽,一定睡青鸞銜珠冠有消息了,便立刻與塵藻趕去正殿。
他們到大殿時,地上正跪著一個看起來毫無靈修的男人,哭天搶地地在求南風修途放過他。南風修途的手邊正放著一塊布,布上正是青鸞銜珠冠。這青鸞銜珠冠不愧是絕世精品,就連過了這麼多年還是美得奪目。
“我知道的都說了啊公子,你就行行好放過我吧……”
南風修途正毫不客氣地坐在主位上拍著膝蓋審人,楊岩闌隻站在一旁搖著扇子默不作聲。
“廢話少說,把這個東西怎麼來的事情一五一十給我交代清楚!若是有半分假話,我讓你身首異處!”
“我這個東西真的是撿的,我看到了就拿去賣了,還能怎麼來的啊,這東西一看就名貴,我哪裡有錢買啊?”
“那你說說你哪裡撿的,怎麼撿的,什麼時候撿的,你又如何進得去極亂市這種地方?”南風修途見他不說實話,便也強行耐著性子與他磨。
“我……我我……公子啊,您就放過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這錢也不要了,還給您,您就放過我吧……”
南風修途現在聽到他說話就腦殼疼,他閉上眼睛揉了揉太陽穴,然後厲聲說“給我打!”
幾個仙修立刻上前,拿了棍子要打他。安蓂玖見此狀立刻跑上去護住,“等一下!彆打他,我來問。”
南風修途本來是不想安蓂玖參與此事的,他想要自己全部解決後再把結果告訴安蓂玖,但是安蓂玖既然來了,他也不想再跟這個人廢話了,直接甩袖轉過身不看他。
安蓂玖蹲在那人身邊安撫道“你放心,隻要你如實說話,沒有人會傷害你的。這個發冠我們會按照你原先準備好交易的價錢雙倍給你,但是你要如實告訴我這個發冠的來源,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那人見好不容易來了個好說話的,立刻麵露難色,哭喪著臉道“這位公子啊,不是我不肯與你說,而是……”他“嘖”了一聲,“這發冠撿來的時間太久,我已經忘了當時發生了什麼啊。”
楊岩闌搖著扇子走上前,笑著說道“那不如我們來幫你好好想想,你看如何?”
塵藻二話不說,化出水凝劍架在他的脖子上,隻是稍微一碰,他的脖子上已經出現一道血痕,“說!”
安蓂玖才要說話,楊岩闌立刻合扇按住塵藻拿劍的手臂,然後道“塵公子且慢,倒不必如此動粗。”
楊岩闌慢慢推開塵藻的劍,又問道“你當真想不起來?”
那人怯怯地說“當真想不起來。”他似乎是在觀察他說完這話後楊岩闌的反應。
楊岩闌點點頭,轉身看似要離開,不料他一轉身就扔出三根銀針,快得連在場所有人都沒看清,那人瞬時倒地痛苦大叫。
眾人“……”
果然是楊岩闌專屬的“不必動粗”。
“禁令堂的刺骨針,一枚如同剝皮,兩枚如同淩遲,三枚如同抽骨。你若是再想不起來,便是想要看看第四枚是怎樣的感受了。”
楊岩闌站在他身旁冷靜地看著他,眼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悅的寒光,隻不過閃過一瞬,安蓂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將那人送來禁令堂的姥三門仙修怵惕地看著楊岩闌,小碎步似的往門口移了移身子。
“我說我說,我說我說!”不消一瞬那人就疼得無法承受,倒地大叫。
眾人看著那人痛苦的樣子都控製不住自己臉上的表情,就連南風修途也坐立不安起來,但是楊岩闌依然不喜不怒地說“你說,說完我再拔針。”
“我說我說,我真的說。”那人跪著爬到安蓂玖腳邊,抱著安蓂玖的腿說道“公子,求求你幫我說說情吧,我真的什麼都跟你們說。”
南風修途不屑地瞥了一眼,“你早說不就完了嗎,浪費我這麼多時間。”
安蓂玖看他這樣也是覺得有些難受,便跟楊岩闌說“楊兄,不如你就把針除去吧。”
楊岩闌見安蓂玖說話了,就揮手將針消去,那人才不再叫了。他趴在地上艱難地爬了起來,說道“大約是八九年前,一日我剛出門,就看到路旁的荒草堆裡有一大灘血跡,於是上前查看,竟然看到一個蒙麵女子倒在其中,奄奄一息。我看她那虛弱的樣子像是活不成了,就想看看她身上有沒有值錢的東西,一看她頭上的發冠做工堪稱是巧奪天工,立刻就拿了過來。沒想到那姑娘竟然沒死,還抓住我的手叫我還給她,我一嚇,就打了她兩下,可她死死地抓住我不放,瞪得我心中發毛。我到現在想起來還是心裡發毛。”
安蓂玖聽到後緊緊抓住他肩,神情憤怒痛苦,問道“然後呢,那個姑娘怎麼樣了,你說啊!”
“哎疼疼疼,公子你輕點兒,我說我說。”那人繼續說道“她一直喊著叫著叫我還她,我看邊上有些動靜,好像是有人騎著馬來了,就趕緊甩開她,拿了發冠就躲起來,看到來了一個男人,把她帶走了。”
“那人是誰,那人是誰啊?!”安蓂玖追問道。
那人大約是被安蓂玖吼怕了,連忙說“是落林胥北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