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慎修聞言,邁出堂屋門,曹琚緊隨其後。來人身長八尺,麵若美玉,正是曹家世交摯友、翰林學士、曹琚準嶽父薑紹康的長子薑堯佐。
他手持一份紅色的帖子,走到曹慎修麵前,端端正正地拱手作揖
“薑堯佐奉父命請問曹府太夫人、曹世伯、伯母闔府大安。明天是上巳節,父親特意讓堯佐來,邀請世伯府上一同到城西薑家莊園踏青、遊樂。”
“薑大哥,”曹琚在一旁插嘴,“你們家也都會去麼?”
薑堯佐望著曹琚熱切的目光,已經猜出來他在些想什麼。他笑嗬嗬地拍拍曹琚的肩膀“放心吧,都會去!”說著,又在曹琚的耳畔低聲說“蕊初給你準備了禮物呢。”
曹琚的雙眼頓時閃現出難以抑製的欣喜。若不是父親此時就在身邊,他甚至會跳起來。
“堯佐,”曹慎修收起帖子,“轉告令尊,明天曹某一家一定前往赴會!”
“明白,世伯。那堯佐先告辭了。”
“堯佐,你不歇一會兒再走?”鐘氏在堂屋門前問。
“伯母,堯佐還要趕去城西莊園查看,等明天府上到了以後,我們再好好敘話。”
鐘氏想想,也確實是這麼回事“那你當心。”
堯佐答應一聲,與曹慎修父子道了個彆,就離開了曹家。
“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兒!”曹珌嘲笑弟弟——他仍然沉浸在喜悅中。
曹琚伸出舌頭做了個鬼臉,白了哥哥一眼,邁著輕盈的步伐,快步走向自己的臥房。
次日天明時,曹慎修一家人即已收拾停當。劉三也已經套好馬車——曹家隻有兩匹馬、一輛車,於是曹慎修的母親鄭氏、妻子鐘氏和長媳翁琴緣坐上馬車,兩名婢女隨車而行,曹慎修父子三人步行前往。
從米市大街,到薑氏莊園,算來大概有十五六裡的路程。好在,他們剛剛走出懸道門,薑紹康派來的一輛馬車也趕到了。於是一家人分坐兩輛馬車,很快就到達了城西薑氏莊園。
曹琚換了一件薄薄的淡藍色絲綿衣,由於還沒有行冠禮,頭發沒完全束起來,隻在頭頂用一頂紗巾挽起前麵的頭發,露出仍然略帶蒼白的玉色臉龐。一路上,他握著那塊懸在腰間的玉佩,內心久久不能平息。
上次見到蕊初,還是冬至節的時候。彼時曹琚仍然臥病在床,薑紹康帶蕊初登門探望。他瘦得像一副骨架,臉頰、眼窩都深深凹陷下去,恰是病得最嚴重的時候。他隻記得,那天蕊初在自己榻前坐了很久,雙眼哭得像桃子一樣。再後來,春節時兩家來往,蕊初也曾隔著窗戶看過他,隻是他沒有看到她罷了。
但他還記得她的樣子。她已經及笄,早年的兩個丫髻已經散開,交擰於腦後盤起,儼然是仕宦大家的姑娘;不施粉黛的麵龐如芙蓉出水一般,白皙靈秀,五官適得其宜地點綴在臉上。那是他上次見到她的樣子。
那次他因病痛說不出話,然而難以抑製心中對她的眷戀。童年時的玩伴也好,有婚約的世交女兒也罷,那次相見,他所見到的她,全然是新的薑蕊初了。十六歲的他一見鐘情的,也是十五歲的全新的薑蕊初。
隻是在當時,他完全沒有表露愛意的機會;她見到的自己,恰恰是最落魄的自己。因此,於他而言,這一天已經等得太久了。可以說,他之所以能熬過病痛,最終康複,有相當的原因是出於對蕊初的想念。
馬車在薑氏莊園的朱門前停下,曹琚跟在父兄身後下了車。
莊園大門並非十分華麗,紅漆顯現出斑駁的陳舊感。大門之上,懸掛著一方朱漆木匾,上麵是薑紹康親筆題寫的漢隸大字清園。薑紹康帶著兩個兒子——薑堯佐和薑禹錫,已經迎候在清園門前的台階上。
薑紹康和曹慎修嚴格地遵照禮製,分賓主進入園中。女眷們乘坐的馬車,則從側門直接入園。
“琚兒氣色極好,看來真的是完全痊愈了。”薑紹康喜悅地看著曹琚,說。
“幸虧白圃兄推薦的那兩位郎中,本來小弟都不抱希望了,竟沒想到,那兩人妙手回春,硬是將琚兒救了回來。”曹慎修想起此事,感懷不已。
“應該的,畢竟琚兒不但是你們曹家的孩子,以後也是我們薑家的女婿。”薑紹康笑著回答。
曹琚跟在父親身後,聽聞薑世伯的話,又露出了羞赧的神情。
“前幾天聽聞東軒兄在朝堂上,和那王修懷公然翻臉,小弟一直沒有問,究竟是怎麼回事?”薑紹康沒有再打趣曹琚,轉而問曹慎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