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千千!
我一直在等待,等我和沈家山可以見麵的那一天,二零零二年的六月二十四日,高一年級曆史、地理會考,或許能見一麵,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說話了,我有千言萬語想要傾訴。
我跑到公布欄,看著密密麻麻的考試安排,找了二十分鐘才看到他的名字,然後才開始搜索我自己的名字,結果卻讓我大失所望,因為我們並不在同一間考室,甚至都不在同一棟教學樓。
不過,巧合的是,我的學號和他的學號的代數和是相等的,這樣想來,也並不是完全沒有聯係。
然後我又順便看了一下覃風揚和佘湘湘的情況,沒想到他們居然在同一個考室,這讓我非常羨慕,我不禁想,要是我和沈家山也有這般運氣就好了。
會考那天,我大步走在路上,遠遠地看見沈家山迎著陽光,從人群中走過來,我趕緊慢下腳步,開始練習微笑的幅度。
可是他卻旁若無人地快步走著,根本就沒有看到我,我呆呆地走過去,不敢叫他的名字,就這樣擦肩而過。
我看著他走向考室,轉彎經過那幾竿修竹的時候,陽光照在他的臉上,青春而明媚,後來的很多時候,我經常在夢裡回味這個場景,我覺得那一刻特彆美好靜謐,洶湧的人群都成了背景,天地間仿佛隻有我們兩個人,一個在疾行,一個在張望。
那天,我考得特彆順利,所有題都在我的複習範圍之內,基本上沒有遇到什麼攔路虎,最後還提前十分鐘交了卷。
我著急忙慌地趕到沈家山的考室外,交卷鈴響了,我目不轉睛地望著走出來的人,卻一直都沒見他的身影。
也是在後來,我們再見麵,我特意問起,才知道,那天,他馬馬虎虎地做完了卷子,覺得翻來覆去檢查沒什麼意思,於是就提前一刻鐘交了卷,並且馬不停蹄地回了自己學校。
那天,我一直都特彆懊惱,恨自己膽小,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叫沈家山的名字,如果我能在進考場之前告訴他,考完後我會等他,我們就又能多一次說話的機會。
我一直都覺得奇怪,我和沈家山相識於少年時代,在竹林鎮的時候,我們一起同窗三年,可是我卻很少叫過他的名字,我跟他說話,永遠都沒有稱呼。可是,我對其他人,卻總是大呼小叫的,有時候叫全名,有時候叫小名,全不在乎。
這也是我內心篤定自己喜歡沈家山的證據,他的名字就像我的心事一樣,從不敢宣之於口。
我無精打采地回到宿舍,湘湘剛好過來看我,我們簡單交流了一下考試情況以後,就開始聊起分科的事情。她說她已經想好了,將來學文科,因為對她來說,理科實在是太難了,反正她將來是想要當作家的,讀文科更契合。
可是我卻沒有她那樣篤定,因為我們班主任說,如果選了文科,將來可以選擇的學校和專業都要少一些,我不能像湘湘那樣,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過一生,對我來說,生存永遠都比生活更重要。
所以我一直希望能跟沈家山見一麵,想要聽聽他的意見,雖然我的心裡早已經做了選擇,但是依然想要他參與決定我人生的每一個重要時刻。
聊完了學習,湘湘突然變得嚴肅起來,她問我“千千,你現在還喜歡沈家山嗎?一定要說實話,這很重要。”
我很努力地控製自己的情緒,我不想湘湘看到我臉紅,我一臉平靜地說“喜歡,一直都沒變。”
“那我跟你說件事,你保證一定不要傷心難過。”
“什麼事這麼嚴重?”
“我聽沈家山以前的小學同學說的,他說,沈家山在跟人聊天的時候說,他並沒有喜歡你,隻當你是好朋友罷了。所以,你千萬要理智,不要無法自拔,最後影響學習,這樣的話,你這輩子就毀了。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很欣賞你,我覺得你是個善良、可愛的姑娘,沈家山油嘴滑舌,不學無術,哪一點配得上你?”
聽湘湘這樣說,我的心裡電閃雷鳴,絞痛難忍,但還是很平靜地說“湘湘,你放心,我知道現在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我也一直都明白沈家山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或許真的不是你眼裡的完美人物,但是,在所有沒有血緣關係的人裡麵,他是除了你,對我最好的人,單戀是不會影響學習的,因為我一個人就演完了所有的戲,跟他沒有多大的關係。我喜歡他,一直都是我自己的事,他並沒有招惹我,是我自己太早熟,比彆人要懂事早,你以後可千萬彆罵他了。”
“千千,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原來喜歡一個人真的會讓人盲目,你多聰明的一個人,怎麼就偏偏喜歡他呢,要真是老師們說的那樣就好了,你和覃風揚互相喜歡,你看覃風揚多好啊,考試成績一次比一次好,你給他寄卷子,你肯定知道,他現在的成績都能在一中排前二十名了,看這個勁頭,他是要向前十名邁進了,你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是連老師都祝福的。”
可是我卻一直沉浸在之前的情境裡出不來,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在什麼語境下,沈家山跟人說,他不喜歡我,會不會對方是個八卦的製造機,他不想讓我惹上麻煩?又或者,他不希望我因為他而耽誤學習,所以才這樣說?
我不得而知,卻一直在尋最好的借口。
湘湘見我情緒低落,知道是之前的話讓我難過了,於是又想方設法安慰我,跟我聊武俠,聊金庸,轉移我的注意力,最後見我終於喜笑顏開才放心地回自己宿舍。
那天晚上,我又夢見了沈家山,醒來的時候天剛麻麻亮。
清醒的我依然記得夢裡的那種愛而不得的哀傷,無論是心臟還是胃部,都有種微微的疼痛。
夢裡的我已經上了年紀了,大概五十歲的樣子,可是沈家山卻依然是十九歲的樣子,清澈的眼神,溫柔的表情。
早就聽說他開了一家餐館,我經過多方打聽才找到,所以見麵的時候難免有些抑製不住內心的狂喜,我紅著臉,望著他的雙眼皮,它們真是太漂亮了,本以為有千言萬語要說,可是話到嘴邊,卻不知從何說起,隻好就那樣沉默著。
他溫柔地看著我,也沒有說一句話,隻是示意我找個喜歡的位子坐下,然後就去店門口招呼客人去了。
我尋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來,外麵的田坎上開著紫雲英,陽光斜斜地照進來,可以看到微小的塵土在飛舞。
他十九歲的臉上沒有任何瑕疵,就那樣溫暖地笑著,卻不曾往我這裡看一眼。
大約一刻鐘以後,他的朋友來了,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沈家山,然後說,兄弟,你真是後知後覺啊,你不知道靠著窗戶坐著的那個人喜歡你嗎?
我滿懷期待地望著沈家山,希望能夠得到他的肯定回答,沒想到他卻說,不是的,你看錯了。
我的心情馬上跌入穀底,心臟和胃都開始微微作疼。
他的朋友還不死心,對他說,相信我,我不會看錯的,那個人喜歡你,而且帶著點欲望,想要靠近你,想要同你說話,其實你也是喜歡她的,而且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因為你喜歡她,僅僅隻是喜歡而已,連靠近的欲望都沒有,所以你自己都感覺不到,但是我一看就明白了。
聽他的朋友這樣說,我馬上就把他視為知己了,沒想到他竟然能夠看穿我的一點點小欲望,還遂了我的心意,說沈家山對我有那麼一點點喜歡。
可是沈家山自始至終都沒有看我一眼,也沒有再和朋友說一句話,徑直朝後廚去了。
我的心和胃比先前疼得更厲害了。
我就從這樣的情境裡醒來,憂傷的情緒久久不能散去。
直到現在,我都特彆喜歡回憶所有關於沈家山的夢境,這是非常複雜又真切的體驗,可是我又多麼希望,自己也永遠是十九歲時候的樣子,這樣的朝氣才能和沈家山的明媚相配,可是事與願違,我夢裡的年齡總是忽大忽小,容顏也是變幻莫測,唯有他,一直是記憶裡最美好的樣子,從來都沒有變過。
隻是,不知道我能不能像他一樣幸運,在他的夢境裡,我永遠年輕,從不用擔心“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