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千千!
被拒絕以後的那種幻滅和難過是我從沒有預料到的。
沈家山看了《煙花》後,當天傍晚,我就收到了回信,大意是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一切都是你誤會了,將來你在大學裡要好好學習,不要因為我而毀了大好前程。
看著他的回信,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我和他之間的不對等真是太顯而易見了,我寫了那麼長的信,可是他卻隻是短短地回複了我一百多個字,而且字字誅心,因為他那些暖心又曖昧的話語還在我耳邊縈繞,和他一起度過的時光已在我腦海中紮根,我不相信,一切就真的隻是我的誤會。
但是,眼前的白紙黑字時時刻刻都在向我證明,過去種種,都隻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
晴天霹靂,這就是當時我真實的心情。
幸好,室友們有的已經離校,有的去逛街了,沒有人看到我的難堪和悲哀。
想一想,四年真的不短了,從我決定把他放在心裡的那天起,到那時已經四年有餘了。我一直覺得,我不是因為任性,或是因為缺愛所以才喜歡他的,曾經,他真的對我很好,如果那些都不是喜歡,那到底什麼才是喜歡?我的日記裡還記著當時的陽光雨露、當時的心情,和當時的話語,尤其是扉頁那些密密麻麻的語錄,都是原原本本的記錄,並不曾修飾加工,難道它們也不能證明?
可是,沈家山卻說,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躺在床上,悄無聲息地流著淚,我想著那一百多個字,心如刀絞又無可奈何。
突然就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沈家山收到了人生的第一封情書,他要我幫忙寫拒絕對方的回信,說女孩子更能顧及女孩子的情緒,我當時並沒有把寫好的回信交給他,還很生氣地說,殘酷的真相永遠好過美麗的謊言,如今輪到我自己了,卻並不能接受這殘酷的真相,我還是太天真了,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後來,等我哭累了,清醒過來,就想起了我的大頭貼,想起了我的《煙花》,也許有一天,沈家山戀愛了,結婚了,那麼它們就會成為彆人的笑柄。當然,我更想知道,沈家山為什麼拒絕我,到底我哪裡不好?他又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我已經顧不得矜持和自尊了,往他宿舍打了一個電話,心平氣和地要他把這些年的信件和禮物退還給我。
沈家山很爽快地答應了,可是這讓我更加難過,我討厭他的冷漠,討厭他答應得那麼乾脆,但是又已經覆水難收。
晚上十點多的時候,沈家山來送東西,他的樣子看上去挺傷感的,我已經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也不想去猜了。
接過東西,我問他“沈家山,我並不是要死皮賴臉地纏著你,我隻是想問你,既然你不喜歡我,為什麼要對我說那些讓我誤會的話?做那些讓我誤會的事?還有,我哪裡不好,你能明明白白地告訴我嗎?”
他說“對不起,千千,可能是性格吧,我對人一向都是這樣的,你沒有任何不好,相反,你很優秀,可是我有喜歡的人,我跟你說過的,就是那個和我聊天,讓我不想回家的女孩子,你那麼聰明,我以為你一直都知道,明白我隻是把你當朋友。”
我狠狠地對他說“誰要當你的朋友,我已經有覃風揚和佘湘湘這兩個好朋友了,我不需要那麼多朋友。這是我最後一次跟你聯係了,以後就是路人了,如果在某些場合,比如同學會,還是不能避免要見麵,請你不要再找我說話,就當不認識好了。”
沈家山接過我退還的東西,對我說“我對你真的很失望。”然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看著昏暗的燈光下,他遠走的背影,我又想起十五歲生日那天,那是故事開始的地方,如今又這樣結束,還真是一個令人悲傷的輪回,我的眼淚又奪眶而出。
不過,這樣強烈的悲傷情緒並沒有維持多久,哭得累了也就不哭了,開始感到屈辱和憤怒,心一陣一陣絞得很痛。
然後我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校了,以此緩解那種極端的情感體驗。
我的行李並不多,因為書本和試卷已經送給高二年級的學妹了,隻剩下那隻紅漆大木箱,三年前,我帶著它走進校園,還因為它的笨重而感到自卑,如今三年過去了,這種心情並沒有消減分毫,看來,十九歲那一年,我的虛榮心並沒有得到克服。
能夠坦然麵對自己的不堪和悲哀,真正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那是三十歲以後的事情了。
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同沈家山和好了,醒來才發現,我的感情就像一麵鏡子,內中景物總是虛無縹緲,又患得患失,有一天,它被我親手打碎,雖然片片都是真誠,卻再也無法破鏡重圓。我已經不能再去回憶了,因為那些夢和那些關於愛情的猜測現在都已經淪為笑話。
第二天去汽車站的時候,我眼前總是恍恍惚惚的,總覺得迎麵走來的每個人都是沈家山,他們都在嘲笑我,他們都沒有因為我的表白而感到興奮,也沒有因為對我的拒絕而感到愧疚,我就這樣走在路上,天旋地轉。
那時候,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為什麼一向溫柔的沈家山,那一次竟那般殘忍、決絕,這並不是我記憶中或是想象中的樣子,但是現在我明白了,你喜歡了一個人很多年,隻要他開口拒絕,不管言辭犀利,還是隱晦,你都會覺得殘忍,這關乎自己為了這段感情所付出的時間,更關乎自尊心,我是多麼驕傲的人,隻要被拒絕,就會覺得受傷害,其實跟沈家山的態度沒有絲毫關係,但是那時候,我不懂,我心裡到底還是怨恨上了他。
回去打開包裹,才發現,我和他這回還真是心有靈犀,我們不約而同地剪掉了合照中的自己,看到這些殘缺不全的照片,我又悲從中來。
其實,我很想再問沈家山,以前對我說過的話,到底是在怎樣的情境裡說的,最後那句很失望又具體指什麼,隻可惜,我直到現在都沒有找到答案,剛開始是不想問,畢竟已經說過了互不相識的狠話,不想讓自己食言,慢慢地,隨著時間的流逝,流血的傷口結了痂,就更不想去撕開了,怕又出現血淋淋的場麵,再後來,傷口已經痊愈了,雖然在心裡留下了痕跡,但當初是怎樣血濺當場的,已經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