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很晚了,桌上的菜都涼了,老爹炒的回鍋肉已經凝結。
老木就著涼拌三絲憤憤地享受著孫朝陽家的瀘州老窖,川菜辣,瀘州老窖辣,他吃得饅頭汗水,眼鏡片上蒙著一層霧氣。
說這本書是贗品也不對,人家的文章都是新寫的。中心思想和段落大意跟孫朝陽的原作沒有任何關係。
剛開始的幾篇文章還借用了孫朝陽已發表文章的題目,後麵的文章都是原創。
比如接下來孫朝陽讀到的文章就是《牡丹江》,寫東北風光的,寫白樺樹,寫大馬哈魚,寫鏡泊湖。
又比如有一篇文章的題目是《吳橋》,寫當地雜技曆史的。
還比如一篇文章的題目則是《早酒,早酒》,寫的竟然是湖北監利人吃早酒,從當地的飲食文化扯到三國華容道長阪坡。連監利這種沒有存在感的地方都知道,作者倒是淵博。監利的地方官應該給他發張獎狀,表揚他為宣傳監利做出巨大貢獻。
孫朝陽搖頭笑起來:“這是何必啊?文章寫得還行,直接投稿,上雜誌問題不大,冒充我孫三石乾什麼,孫三石很了不起嗎?”
是啊,這些文章質量都不錯,即便上不了國家級刊物,省部級問題不大。至少,如果這些稿子投給孫朝陽,他個人是會讓他過一審的。
隻要稿子積累到一定數量,申請個省級作協會員,那就是真正的作家了。八十年代作家社會地位高,給原作者帶來的好處不比冒名頂替大得多?
這人純粹就是想不通。
“你孫三石就是了不起,這本書的文章和你的原著比起來就是屎,臭狗屎。”木呐氣道:“你還笑?”
孫朝陽倒是無所謂:“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讀者都是有眼睛的,隻要拿書裡的文章和我發表在雜誌上的文化苦旅一對比,不就看出誰是李逵誰是李鬼?”
“放屁!”在二人說事的過程中,木呐一直把玩著青銅刀幣,聞言將刀幣重重地在碗上一敲,敲出了一個锛兒。
孫朝陽:“彆敲了,宣統官窯。我媽認不得,去年春節還拿雍正朝的盤兒打油碟,等會兒我把這些玩意兒都收起來藏好。”
“你啊,你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啊。”木呐說:“問題的關鍵是,這書是正統出版物,有書號的,而且人家的書名就叫做《文化苦旅》,你孫朝陽在我們百花文藝出版社出書的時候,該用什麼名字?如果還用文化苦旅,可能嗎?要不我們改改,改成《文化之旅》《文化逆旅》《文化旅一旅》,那不是搞笑嗎?”
孫朝陽抓了抓頭,開始感覺到不妙:“算了,換成《憑海臨風》?嗨,呸,惱火。”
木呐接著說:“第二個問題,讀者可分不清此孫三石不是彼孫三石,人家買了這本書一看,不對啊,怎麼和雜誌上發表的不一樣,難道是精修過?對對對,正式出版的時候和發表在雜誌上的文章通常會做精修。彆人是越修越好,這個孫三石怎麼越修越差了。到時候,你孫三石壞了名聲,又如何自處?咱們當作家的,什麼最要緊,是名聲,是在讀者那裡的口碑,你的書以後還想不想賣了?”
孫朝陽色變:“這……”
木呐最後拿起那本西貝貨,揚了揚,問:“朝陽,知道這本書賣出去多少本了嗎?”
孫朝陽:“多少?”
木呐:“首印十萬,在極短時間內就售罄。如此大利,我估計出版社那邊正在加班加點二版,猜猜看他們二版會印多少?”
孫朝陽:“我怎麼曉得。”
木呐:“如果我是出版社那邊,既然首印賣得這麼好,這再版肯定會乾一票大的。”
他伸出四根手指:“印他個四十萬本,說不定會更多。”
孫朝陽寒毛都豎起來了:“多少?”
木呐:“你是拿版稅的,你說這是多少錢?”
孫朝陽霍然而立,雙目圓瞪,慘叫:“朕的錢,那是朕的錢!”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斷斷不可原諒。
孫朝陽滿麵鐵青:“老木,此事不能就這麼算了,得找到出版方,讓他們登報道歉澄清,並出作巨額賠償。”
他看了看這本假《文化苦旅》的出版方,還好不是內蒙古人民出版社,不然就沒辦法找人了。出版社的名字是“小花傘文藝出版社”一看就不是太正經。
“有這個出版社嗎,以前都沒聽到過?”孫朝陽抓了抓腦袋:“老木,你是圈內人士,你知道嗎?”
木呐:“不知道,都沒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