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民國俏廚娘!
阿俏獨自一個在灶間裡,手上舉著木棒,衝著案板上一塊肥厚的河蚌肉重重地捶下去。
“砰——”
自從生母寧淑出現,她心頭就一直亂亂的,悶悶的。
——十五年將她拋在娘家不聞不問,然後突然出現,提出要將她帶回阮家,要她認祖歸宗?
儘管同樣的事兒她上輩子曾經曆過一回,可是阿俏心裡卻到底還是怨的。
母親寧淑初識父親阮茂學的時候,阮茂學是個膝下拖著個女兒的鰥夫。寧家人無一看好阮茂學,然而母親卻鐵了心要嫁。阮家也是,臉盤有井口那麼大,提出寧淑隻有為阮家生下兒子,才準進阮家的門。舅父寧沛為此曾當場和父親阮茂學翻臉。
豈料寧淑卻真的放下身段,沒名沒分地跟著阮茂學,甚至生下長女之後,將阿俏寄放在娘家,自己則一直住在省城。直到生下阿俏的親弟弟阮浩宇,寧淑才得以正式向阮家長輩敬茶,以繼室的身份入主阮家。
算起來,自己的弟弟都已經九歲了,母親竟然到這時候才想起自己在潯鎮上還有一個女兒——
想到這裡,阿俏眯了眯雙眼,舉起手中的木棒,對準了河蚌上肉質最為肥厚的斧足用力捶了下去,“砰砰砰”……直到她渾身都覺出些汗意,阿俏這才甩開手中的木棒河蚌的肉這樣捶過,燉起來會格外酥爛,而她心裡的鬱悶,也多少消解了一些。
“嘖嘖,”母親寧淑的聲音在灶間外頭響起,“阿俏看起來真是能乾。”
“什麼叫看起來能乾?”舅舅寧沛替阿俏打抱不平,“這鎮上所有的姑娘家,阿俏若說是廚藝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了。阿俏,你這是要做什麼?”
阿俏側過身,對舅舅說“家裡沒什麼旁的菜了,就做個菜薹河蚌。我去片兩片火腿下來。”
說著她麻利地爬上梯子,將梁上掛著的一塊金華火腿取了下來,片出了幾片薄薄的火腿。寧淑留神看她的手法,見她手勁均勻,片出來的火腿大小厚薄完全一致,胭脂色的火腿,襯著雪白的蚌肉、翠綠的菜薹,十分好看。
阿俏便將蚌肉、火腿和菜薹都放在砂鍋裡上火燉,轉臉對母親與舅舅說“你們先聊,一會兒河蚌燉好了我送到堂屋來。”
少時河蚌燉好了,阿俏自己嘗了一口,覺得這河蚌的鮮味被火腿一吊,已經儘數被吊了出來,融在湯頭裡。溫潤的味道,熱乎乎的湯水,剛好可以祛一祛人們心頭的寒氣。
她小心翼翼地捧著滾燙的砂鍋,慢慢往堂屋過去。
大約是見到寧淑回來,外人都已告辭了。寧家如今就寧老爺子、舅舅寧沛、舅母張英陪著寧淑坐在堂屋裡。表兄寧有信搬了個小板凳正坐在堂屋門口,見到阿俏就跳了起來。
阿俏小心地將砂鍋放在桌上,淡淡地對寧淑說“……娘,外頭寒氣重,你喝口熱湯,再和……舅舅舅母談事兒。”
她以前管寧沛叫“阿爸”,管張英叫“媽”,如今可得一一改過口來。
隻這一聲,寧沛的臉色已經黯然。阿俏一瞥眼,舅母張英看上去已經要哭出來了。
阿俏轉身離開,聽見外祖父寧老爺子在堂上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寧有信則跟著阿俏到了堂屋口,終於沒說什麼,一跺腳就轉了回去,繼續聽父母和大姑說話。
阿俏自回廚下去收拾,不久就聽見堂上爭執起來,急脾氣的舅母終於還是忍不住高聲說“大妹,不是我說,你當初把阿俏放在我們這兒,我們不說什麼;你生下侄兒進阮家門那年,若是就把阿俏領走,我們也沒什麼好說。可是如今阿俏養到十五歲,出落成這麼個能乾懂事的大閨女,你這會兒站出來了,說要將閨女討回去……”
下一刻舅母就哭出了聲兒,“……你當我們夫妻是什麼啊?”
阿俏雙眼也忍不住熱了起來。
寧淑在堂屋裡又說了些什麼,大約是向舅舅舅母解釋省城的情形,說她將阿俏帶到省城,能夠給她更好的生活。舅舅有些不忿,與寧淑爭了幾句。最終還是寧老爺子發了話,將阿俏叫了去,要阿俏自己做決定。
晚間,阿俏臥在自己房裡,睜著眼直直地望著雕花木床的床頂。
早先母親寧淑那種誌在必得的態度有點兒激怒了她,可是現在想想,母親的想法也能叫人理解寧淑如今已經在阮家完全站穩了腳跟,又是在省城那樣的地方,哪怕是要給阿俏尋個歸宿,也比在潯鎮這樣的小地方要便宜許多。
而且寧淑反複向阿俏提起“見市麵”這三個字。阿俏承認,上輩子她之所以跟著母親去了省城,這三個字功不可沒——她的確曾想走出這世代所居的小鎮,見一見更大的天空;可她也從來沒想過,外麵的人心,比她所能想象到的,更複雜,更險惡。
這時候臥房門上輕輕敲了兩聲,舅母張英拉開門,一閃身進來,低聲問“阿俏,睡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