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不可能找您開這種玩笑!我調查萊裡奇已經五年多了,從正式加入報社的第二個月就決心開始了這件事情!.”
見那扇沉重的大門已經拉閉,麥克亞當小姐的表情暫時鬆了口氣,但言語中沒有絲毫停歇,飛快地從自己挎包裡掏出了一迭牛皮紙檔案袋。
“你的意思是,萊裡奇有問題,且是大的問題。”範寧盯著她的藍色眼眸。
“沒錯,您覺得意外嗎?”
“不意外,但凡事須有證據。而且,對於萊裡奇這樣的人,情況還不一樣,證據足不足夠強力,能不能‘活’著出現在聚光燈下麵,這都是問題。”
“現在我手中就是證據!不過您說得對,它現在的處境同我一樣危險。”
“你把它暴露在我的麵前,就不危險了?”範寧挑眉反問。
麥克亞當小姐聽得懂範寧的言外之意,卻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她歎了口氣:“我能活到現在,全是命運,今天結果如何,也是命運。剛才的局勢,沒有更多選擇餘地,換作是另幾個人同我擦肩而過,恐怕也隻能憑著感覺,隨便挑一個人嘗試求助,事情的走向全由他的立場和秉性決定.但我仍是相信命運,我隻能相信命運。”
範寧沉默。
“這場暗中的鬥爭不隻我一人在堅持,但也不多,少數人,陸續有幾人加入,也有幾人因為各種‘意外事故’中途身亡.我們相當謹慎,緩慢調查,緩慢取證,前期分散保存證據,儘可能減少交集,耐心等待一個成熟的出擊機會但我很有自知之明,儘管行動小心而隱蔽,但時間跨度這麼長,涉及範圍這麼廣,以萊裡奇的警覺性和手段,不可能察覺不到動靜!.”
“難怪今晚的衛兵把收藏館的大門直接給關了,我一直都感到奇怪。”範寧這才明白其中緣由,皺眉看著對方,“那你們現在的情況很麻煩啊,午夜散場的時候,他們恐怕不會那麼輕易就把可疑人員放走.或者說,在你們的計劃裡,就沒期望這場拍賣會能在‘午夜正常散場’?”
女記者點點頭,從檔案袋抽出一遝資料向他展示:“對於萊裡奇背後的斂財手段和犯罪行為,我們已經基本掌握情況,也是在今天第一次地,把分散的證據完整歸總到了一起.”
範寧飛快地擇重閱讀。
果然果然
這幾年自己作為旁觀或共事者,察覺到的那些貓膩絕不是自己多慮。
不僅光是範德沙夫收藏館的問題,這整個維也納的藝術品交易市場,已經爛到骨子裡了!
和範寧想的差不多,此人首先是大肆進行非法收購,比如通過買通帝國藝術基金會,出具虛假貶值報告,或是勾結黑幫、黑心工廠主製造債務危機等,從而變相脅迫那些破產貴族或商人將藝術品低價出手。然後接下來存在一個龐大的洗刷鏈條,真跡調包,黑市輸送,跨國走私,大量非法收入歸入不知名人物的囊中。
最後,這些錢有的通過收藏館假拍洗白,有的跨境轉出,還有些以“違約金”等方式“賠償”給了那些在利益鏈中提供了便利的官員。
每年更是有一筆令人瞠目結舌的稅款,通過濟貧院或其他“慈善活動”套取政策,而被虛假衝抵!
而那些投入滿腔熱情的公益藝術家們,還有那些用真金白銀響應募捐的熱心人士,對此恐怕並不知情。
範寧也明白了為什麼麥克亞當小姐會選擇如此高風險的方式,直接帶著歸總的證據,闖到今晚的現場來。
不僅是萊裡奇的問題,這其中牽涉到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其中不乏王室權貴。
如果走正式途徑舉報,不管匿名實名,不管證據用原件還是複製件,都絕對是在開玩笑,即便“匿名舉報”也是在開玩笑隻有今天,這場合全城矚目,出了什麼事情,消息是絕對壓不下來的!一夜之間就能傳遍帝國。
“你不怕這些人集體報複?”範寧問道。
“那就要看,是他們更鐵板一塊、人多勢眾,還是事情被捅出來之後,那些被消費了多年同情心的民眾的怒火更盛了。”
麥克亞當小姐的目光毫不避讓,但言辭充滿懇切:“範寧先生,把你卷入進來很抱歉,但我真的需要你的幫助,先幫我暫時藏匿一下檔案袋。”
“現在外麵的衛兵,可能已經開始搜查他們認為的‘可疑人員’了,其中有幾個是我的同伴,而且,手上當真攜帶了一些‘不痛不癢的檢舉材料’,如此被收繳控製,反倒讓衛兵麻痹我出去後,大概率也會被搜查,必須先避過第一波警戒高峰,至於他們會不會懷疑到這裡,總是需要更麻煩的時間成本來查證,在這個時間差的期間,我需要先找個機會,與你們收藏館的那位首席持錘人小姐取得接觸.”
“你說南希小姐?”
“嗯,對,您對她的真正情況有沒有了解?”
“真正情況?”範寧搖頭,他和南希隻是在一座收藏館下領著薪水共事而已。
像今天白天,大家在蘭蓋夫尼濟貧院配合萊裡奇的“慈善表演”,兩人恰好在一個區域陪孩子們玩耍,稍微聊了那麼多話,好像都還是頭一回。
“這座收藏館原本應該是南希的。”
“什麼!?”
“不十分確鑿,但你不覺得這麼一位年輕小姑娘在這裡擔任首席持錘人,這件事本身就有點奇怪麼?”麥克亞當小姐說道。
“五年前的埃斯特哈齊家族破產案疑點重重,其經營的葡萄酒、糧食和藝術產業忽然跳水,隨後教會方麵的公證、藝術場館產權的轉讓、債權人的強製監護權申請過程也存在諸多蹊蹺,我在曝光證據之前,必須先找南希進一步求證此事,看能不能把這一環也補上。”
如果連收藏館本身的來路都不乾淨,那揭發萊裡奇這個館長,力度就更強幾分。
“我可以幫你這個忙。”範寧微微頷首,接過她手中的檔案袋,鎖入一整麵儲物牆中的不起眼一格,“避過第一陣風頭後,你擇機可以折返來取,不過我想提醒你的是”
“拿著證據往台上衝,衛兵會不會給你把話說完的機會,再者,大家遠遠地圍觀,現場能看清幾分證據,事後還存不存在細看證據對質的機會,一切都是未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