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臨淵那句帶著懇求的話，像一塊燒得通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了張明明的心上，讓他半天都沒法平靜下來。
論私交，薑老自他踏入這座小院起，就待他如親孫子般親近，這份毫無保留的關照，讓張明明從心底裡敬重這位老人，若是換了彆的請求，他恐怕連猶豫都不會猶豫。
可這次不一樣，薑老要的是他在武道大會上廢了雷浩，這事兒既關乎私怨，更關乎他一直堅守的武道本心。
在張明明的認知裡，武道大會本該是天下武者公平競技、憑實力說話的地方。
台上分勝負，台下論英雄，哪怕輸得徹底，也該認下這份結果，用下次的努力贏回來。可“廢人修為”不同，這是斷人武道之路的狠辣手段，一旦做了，不僅壞了大會的規矩，更違了他“以武證道、光明磊落”的初衷。
更讓他輾轉難安的，是薑家的處境。
他清楚薑家在世俗中的分量——有權有勢，人脈遍布龍國各地，尋常家族根本不敢與之抗衡。
可世俗的權勢，在昆侖派這種傳承了上千年的隱世巨擘麵前，卻像紙糊的一樣脆弱。
雷族當年能在一夜之間，悄無聲息地殺了薑老的小兒子和兒媳，連剛滿月的薑星星都差點遭遇不測；如今若是真把雷族逼到了絕路，他們要是不顧世俗的規則，派出高手夜襲薑家，薑家那些護衛，恐怕連抵擋的力氣都沒有。
張明明甚至能猜到，當年高層之所以壓下此事，不讓薑臨淵複仇，未嘗沒有“保薑家”的心思——畢竟在絕對的武道實力麵前，世俗的權勢根本不堪一擊，硬拚隻會讓薑家落得滿門覆滅的下場。
“算咯，算咯。”薑臨淵見張明明眉頭也擰成了疙瘩，就知道他心裡在糾結，當下擺了擺手，“是我老糊塗了，光顧著自己的心事，忘了顧及你的難處。你不願答應，也是應當的，是我強人所難了。”
那聲帶著蒼老和無奈的歎息，像一根細刺，輕輕紮在張明明的心口，讓他瞬間覺得有些愧疚。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裡的猶豫，開口道：“薑老，我答應您。若真在擂台上遇上雷浩，我會照您說的做。”
薑臨淵渾身一僵，像是沒料到他會答應，愣在原地好一會兒都沒動。過了幾秒，他才張了張嘴，似乎想道謝，可喉嚨裡像是堵了一團棉花，什麼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最後，他隻是上前兩步，枯瘦卻有力的手重重拍了拍張明明的肩膀，一下，兩下，三下，每一下都帶著說不儘的感激。
拍完，他才轉身往屋裡走，走到門口時，腳步頓了頓，背對著眾人道：“今晚就在院裡住下吧，房間都收拾好了。明早武道大會開幕式，昆侖那邊會派人來接你們過去。”
話音剛落，屋門“哐當”一聲關上，把所有複雜的情緒都隔在了裡麵，隻留下庭院裡輕輕吹動的風，還有滿院沉默的人。
張明明盯著那扇緊閉的木門，站在原地，許久吐出了一口濁氣，沉聲道：“走，我們先去住處。”
他率先邁步走出了庭院，腳步比來時重了不少。
跟在後麵的司馬浩天原本想問些什麼，可看到張明明這副凝重的神情，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還被身旁的幽凝霜悄悄拉了拉袖子，示意他彆多嘴。
一行人就這麼跟著引路的仆人，往住宿的小樓走去，一路上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腳步聲，還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直到回到分配好的小樓，關上房門，李星瑤才終於忍不住，快步上前抓住張明明的手腕，眼裡滿是擔憂和不解：“明明，你為什麼非要答應薑老啊？我看你剛才明明很猶豫，你本可以拒絕的，沒人會怪你。”
張明明走到桌邊，語氣裡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小姨，你沒發現嗎？從我們踏入這趟渾水開始，我們就已經沒的選了。”
李星瑤愣住了，下意識地追問：“沒的選？什麼意思？我們怎麼會沒的選？”
“從我的身份被人捅出來那天起，從我踏進李家大門、認回你的那天起，從我決定來參加這場武道大會那天起，再到李家明確說要全力支持我那天起——從這些時候開始，我們就已經走在彆人早就鋪好的路上了。”張明明坐直身體，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麵，眼神裡滿是思索，“上次來薑家的時候，我就隱約覺得，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背後推著我，讓我往某個方向走；這次再來，這種感覺就像勒在脖子上的繩子，越來越緊，讓我喘不過氣。”
李星瑤皺起眉，努力回想了一下，然後說道：“可上次薑老和周正不是已經說清楚了嗎？你是上麵安在幾大家族裡的‘刀’，是用來平衡勢力的，這不是早就定好的安排嗎？”
“上麵的安排是一回事，被人算計又是另一回事，這兩者不一樣。”張明明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隙，看著外麵黑沉沉的夜空，夜色像墨一樣濃，“上麵的意思，我能摸得著、猜得到，也知道該怎麼應對；可現在，我總覺得自己每一步都踩在彆人畫好的圈裡——我想往左走，偏偏有一股看不見的勁把我拽去右邊；我想停下來喘口氣，又有一股力推著我往前走。這種所有選擇都被人預料到、所有心思都被人看透的感覺，太難受了。”
李星瑤的臉色瞬間變了，眼神裡滿是難以置信：“怎麼會有人能算得這麼準？連你心裡怎麼想、會怎麼選都能料到？這不可能吧？”
“小姨，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把人當成棋子來擺布的布局者。”張明明轉過身，走到桌邊拿起茶壺，倒了兩杯溫熱的茶，遞了一杯給李星瑤，“而我剛才答應薑老這件事，恰好印證了我的感覺——我好像真的在彆人的局裡。”
“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啊？”李星瑤接過茶杯，指尖因為緊張而有些發涼，她實在想不通，答應薑老的請求，怎麼就跟“被算計”扯上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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