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複走上前去行禮。
“叔父。”
“懷仁來了。”李淵放下手上茶盞,看著李複,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看上去,昨日休息的很好,今天臉上已經不見疲態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
李淵心裡也鬆了一口氣。
少年人有少年人的心性,這是好事,隻是遇到坎,還是要他自己去過,過去了,便是成長,過不去,再優秀的少年人,也會被世事磋磨的不成樣子,良材變普材。
“看樣子,昨天休息的不錯。”李淵笑道。
李複順勢坐在了李淵對麵,身邊的宮女上前為他斟茶。
“全賴叔父昨日裡對侄兒的開導,不然,這事兒堆在侄兒心裡,就成了疙瘩。”
李淵微微頷首。
“知道你以前日子過的不容易,看到百姓被欺負,遭受如此災難,心裡難免不平。”李淵說道:“能為百姓著想,對你來說,是好事,你是咱們李家的後輩,是皇室中人,既然李家得了天下,那天下事,自是要管的。”
李複微微頷首。
是這樣的。
回想昨日裡,情緒翻湧,明知結局而無法改變的無力感,壞人得不到應有的懲罰。
遲來的正義,還是正義嗎?
傷害都已經造成了。
可是,即便是正義來的晚了,總比不來要好,更何況,有了前車之鑒。
世上事,並非一成不變,也並非,毫無可為。
如今,大雲寺的事情,尚且沒有塵埃落定,李世民也沒有說蓋棺定論。
自己,也不應該就這麼垂頭喪氣。
若是連自己都這般,豈不是,早早的就認輸了。
“是啊,是要管的,我若不管,二哥若是不管,那這天底下,他們還能指望誰為他們討公道呢?”李複說道:“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所謂鹿,不就是民心嗎?”
“前隋煬帝不得民心,所以,中原分裂,天下響動。”
“官員,百姓,稱皇帝為君父,君父啊。”
李淵微微一笑。
“懷仁,勳貴之間的許多事情,你要知道,你要適應,你想要做好人,但是,也要在善其身的前提下,才能去做。”李淵說道:“世上事,也並不是非黑即白。”
“就像是你叔我年輕的時候,何嘗沒有做過荒唐事?可是,若不如此,我可就活不到現在了。”
“當年隋煬帝征高句麗,我在懷遠督運糧草,那時候楊玄感起兵造反,隋煬帝讓我鎮守弘化郡,手裡有了兵權,遭到了隋煬帝的猜疑,他詔令讓我去他巡行所到之地,但是那時候我生病了,沒辦法長途跋涉的去麵聖,我的外甥女在後宮之中,隋煬帝便問她,我為何不去,是病的要死了嗎?”
“但凡我當時賢名遠播,那我就真的死了。”
“所以,我就隻能行荒唐事,讓隋煬帝知道,我是個荒唐人,胸無大誌,沒有什麼能耐,是貪財好色之人。”
“後來我在太原的一些事,想來你也知道,我與裴寂的關係好,正是因為在太原一同度過了一段難熬的日子。”
“說好色,你叔父我的確是好色,作為男人,美色入懷,有幾個能義正言辭的拒絕?”
“裴寂讓晉陽宮的宮女服侍我,我也未曾拒絕。”
“張婕妤,尹德妃,我寵信她們,亦是因為早年間,她們跟了我,或是自願,或是身不由己,或是想要從我這裡,得到一些什麼。”
李淵笑著擺了擺手。
“我並不在意,這世上,哪兒有什麼完美純粹的愛和恨,男人好色,並不稀奇,哪怕是夜宿平康坊,私下,也未必不是一樁美談。”
“可你說,大雲寺之內的慘狀.......”
李淵說到這裡的時候,搖搖頭。
“這不是人能做出來的事情,行此惡事,非人哉。”
“君子好色而不淫,孔子也說,食色性也。”
“可,君子殺生不虐生。”
“更何況是活生生的人。”
李複歎息一聲。
“是啊,人,怎麼能做出那麼殘忍的事情,虐殺稚女供發泄玩樂........”
李淵好色,大安宮形形色色的女人不少,可是但凡跟了李淵的女人,即便是沒有權勢,也有些地位,沒有地位,也有榮華富貴。
隻要不自己作死,李淵不會對他們怎麼樣。
張婕妤,尹德妃,都跟李建成李元吉攪合在一塊了,李淵做了太上皇,他們依舊能安居在大安宮。
隻是她們都這樣了,還不老實,又牽扯進了謀反的事情,平日裡也生了不少旁的事,李淵這才忍無可忍,將她們打入冷宮,任由其自生自滅了。
這兩人死後,李淵也還是給了她們一個體麵的葬禮,也有名分。
大雲寺裡的人,如同野草。
野草尚且春風吹又生,而她們的一生,沒了就是沒了。
“懷仁,叔送你個好東西。”李淵笑道。
說著,他招了招手。
一邊有內侍,捧著一柄長劍走了過來。
“這是自我年輕時候,就一直帶在身邊的劍,送給你了。”李淵笑道:“君子當佩劍,當初你加冠的時候,叔父送了你一把,那個是儀劍,但是這個就不一樣了。”
“這劍,是真正的殺人劍,見過血的,材質上乘。”李淵笑道:“如今,留在我手裡也沒什麼用了,就送給你了,將來,也算是有個念想。”
“叔父,您這是.......”李複的眼眸中流露出驚訝。
李淵卻是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
“也就隻能送你一把劍了,其實,你叔我,也不擅長使劍。”
“大安宮裡,有不少好弓,都是我經常用的,但是送禮也講究實用,你這小子,開弓都費勁,總不能給你一張弓,讓你拿回去擺個供桌上,晨昏三定醒,早晚一炷香的供著不用吧?”
說到這裡,李淵自己都樂了。
自己這個侄兒什麼都好,就是........武力不行。
不過,也不是他的原因,不能苛求於他。
“這東西,隨身帶著,抽出來就能用,哪怕未曾習武,難道武器在手裡,砍殺還不會嗎?”李淵笑嗬嗬的說著:“劍在手,即便是手無縛雞之力,旁人見了你,也自然會畏懼三分。”
李複拱手行禮。
“多謝叔父。”
李淵樂嗬嗬地看著李複接過那柄劍。
“這劍有名字。”李淵說道:“叫‘定亂’。”
“也是早年間,我隨身攜帶,用於提醒自己的。”
“持劍之人,心要穩,手要準。”
“不過如今想來,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劍客,我沒有那麼的果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