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多黎各島如一塊翡翠的長板,橫臥在加勒比海的風口。它東西長約180公裡,南北是65公裡,海岸線超過500公裡,總麵積是9100平方公裡。它的地形自北向南,先是海岸平原,再是丘陵帶,然後是中央山脈與內陸高原,最後變成南部的低地。整個島嶼鳥瞰起來,就像一個中間高四周低的芒果。
“呼!呼!…”
呼嘯的東北信風,帶來航行的風力。兩艘卡斯蒂利亞遠征軍的卡拉維爾帆船,就沿著“芒果”的北方海岸,一路返回到天然環抱的聖胡安灣。
數以百計的泰諾丁壯,被戴上繩索、鐵索,在殖民者長矛的逼迫下,已經修築起四、五座木屋,正在修建一處石頭堡壘的地基。而四門長管10磅炮,已經安裝在了北灣村的天然港口,作為最初的“輕型要塞炮”。五艘克拉克大帆船、八艘卡拉維爾帆船與補給艦,就停泊在這處狹灣中,樹立起高高的桅杆,炮口閃動寒光。
“上主啊!這是?遠征軍發動了對土人的武力進攻?…”
等德拉科薩返回的時候,聖胡安港就是如此一副冰冷殘酷的模樣。
泰諾丁壯神情絕望而麻木,不時有人累的跌倒在地,迎來看守士兵的皮鞭。他們沙啞的祈求聲帶著哭腔,很快又變成喊不高的哀叫,最後利劍砍去,哀叫就戛然而止。鮮紅在港口的白沙上流出,地上多了具一動不動的屍體。而士兵們罵著打著,把“偷懶”的屍體吊在樹上,以此恐嚇著流淚的土人們,強迫他們無休止的勞動。
當做惡不受任何懲罰,甚至不被視為惡行的時候,它就會肆無忌憚的發生。在膚色不同、性情溫善的泰諾土人麵前,殖民者心中最大的惡意,就這樣赤露的上演著,無時無刻。而此時的殖民地,還沒有任何的法律。殺死、掠奪、強暴一個土人,連一個銅幣都無需賠償,土人的性命,甚至連有主人的黑奴都不如!
“聖母啊!若是仁慈的伊莎貝拉女王,看到殖民地的場景,恐怕會頗為憤怒。這種憤怒不會針對那些普通的士兵,而會變成對我們這些遠征軍貴族的不滿…要知道,女王希望的名聲,是‘與東方溝通貿易的文明者’,是成為‘傳播上主福音的虔誠者’,可絕不是什麼‘奴役東方黃奴的販奴王’!…”
看到港口的這一幕,德拉科薩蹙起眉頭,臉上浮現出明顯的擔憂。他倒不是擔憂這些泰諾土人的性命,而是擔憂這種毫不顧忌的劫掠與奴役,會被返回的神父或者教會人員,傳到女王的耳朵裡。國王費爾南多肯定不會在乎這個,但神聖仁慈的女王,無論是為了維護“聖母”一樣崇高的名譽,還是真的發自內心的仁慈,必然會有所表態!當然,在德拉科薩看來,這是兩者都有的。
在眼下的這個時代,對南方大陸黑膚部族的奴役,在歐陸是一種古老默認的、可以接受的行為,從羅馬時代直到文藝複興,都是如此做的。
這是因為,羅馬的天主教廷,此時並沒有把黑非洲的部族,看成“可以啟蒙、可以皈依的上主子民”。然而,對於想象中“富饒文明”的東方,對於黃皮膚的“印度、西潘古、契丹、賽裡斯”人,羅馬教廷的態度很明確,是視為“可以皈依和啟蒙的上主子民”,是“東方的文明者,可以合作進攻星月異教徒的”。
就像哥倫布第一次航海時,帶回的那個泰諾土人薯薯。雖然,他被葡萄牙學者們各種觀察、記錄過一遍,就像看什麼稀有的展覽,但最後並沒有在葡萄牙本土,被直接關起來當成奴隸。
薯薯在表麵皈依十字後,還是去了布魯諾船隊,加入了光榮的葡萄牙海軍。販賣黑奴的葡萄牙人尚且如此,那以伊莎貝拉女王在卡斯蒂利亞貴族心中,那“聖母”一樣的形象,必然無法接受把東方土人直接作為奴隸的行為!
“上主啊!這些被奴役的泰諾丁壯裡,怎麼還有戴著十字護符的?難道就連神父的皈依與洗禮,也無法阻止這些蠻橫的士兵嗎?”
德拉科薩站在港口,仔細觀察了許久。周圍的士兵來來往往,有的對他行禮,有的熟視無睹。而他看了會後,竟然在這些“奴隸”中的少數人身上,發現了象征上主的十字護符!
眼下波多黎各港口中發生的暴行,甚至連戴著十字護符的泰諾土人,都無法避免?…這可就違反了天主世界信仰中,一個表麵上需要遵循的教條,“禁止奴役基督徒”。
“這樣可不行啊!奴役土人當然沒什麼,但奴役基督徒的傳聞要是傳出去,對我們這些遠征軍中的貴族來說,可不是什麼好的名頭!嗯…得想一個辦法,想一個好的理由,來避免留下口實…”
帶著這樣的想法,德拉科薩先是去木頭教堂拜訪了神父,進行了一次懺悔。而在懺悔中,他多次提到對“東方土人”的憐憫與同情,以此探了探神父的口風。在得到神父希望“教化東方土人、傳播上主福音”的明確答複下,德拉科薩的眉頭再次皺起。
神父希望“牧養羊群”,而遠征軍在肆無忌憚的“屠殺羊群”,這就形成了利益上的衝突。也就是說,等船隊返航的時候,教會的人一定會把情況上報給格蘭納達大主教的,女王也遲早會聽到。他必須想出一個辦法,來合理化遠征軍的各種行為,至少是在女王麵前,能夠交代過去!
“上主庇佑!首先,這些東方土人,明麵上絕不能是奴隸!這樣女王的名聲,就完全毀了,也無法向羅馬教庭交代…”
“那麼,稱呼他們為Indios&nendados,‘被監護的印度人’如何?”
巴托洛梅奧·哥倫布如此問道。在眾多尚武的海軍軍官中,他是最為靈活,甚至談得上是八麵玲瓏的人物。哥倫布的家族之所以能夠在卡斯蒂利亞,以貴族身份延續,這位兄弟的貢獻,恐怕比哥倫布本人還要大。而作為哥倫布的兄弟,他對哥倫布也有著明確的、巧妙的影響能力。
&nendados,‘被監護的印度人’?”
聽到這個稱呼,德拉科薩沉吟不語。在艦隊中,他樂於和巴托洛梅奧對話。這讓他覺得,自己終於能把智商拉到“狐狸或者毒蛇”的高水平上,而不是被哥倫布那家夥拉低成滿腦驢糞的“強驢”,再被對方用豐富的愚蠢經驗擊敗。
“對!被監護者!上主的子民,有‘信仰保護’的被監護者!”
在泰諾奴隸新建成的木屋中,巴托洛梅奧笑著回答。而德拉科薩眉頭一揚,若有所思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