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以‘監護教化’的名義,來實際上對這些東方土人,進行奴役?…”
“對!不是奴役,是‘教化與保護’!‘監護者’的義務,是把上主的光輝與保護,帶給這些蒙昧無知的東方土人。他們所做的一切,包括身體懲罰,都是給土人帶來‘教化’,是土人必須接受的。而土人們簽訂神聖的契約,從自己到自己的子孫後代,都追隨‘監護者’,聽從對方的一切命令,包括為監護者無償勞動,交出自己產出的貨物…這就像,嗯,神子與他的門徒們!”
巴托洛梅奧狡猾地笑著。他從熱諾瓦城邦中的工匠學徒體製得到靈感,進一步強化“監護者”的權力,奪走“被監護者”的自由,再罩上了一層“神聖啟蒙”合法化的名義。而德拉科薩眯起眼睛,沉吟片刻,問出了最關鍵的核心問題。
“巴托洛梅奧,‘被監護者’毫無疑問,是被我們所征服的土人。那你構想中的‘監護者’,應該是誰?”
“嗯?監護者?監護者就是貴族、神父、軍官或者士兵?把土人分配給他們,作為他們的奴…咳!被監護者。這樣一來,士兵們就有了另一種合法的戰利品!就連目前缺乏戰利品帶來的不滿,也能被有效的安撫下來!”
“不!…這樣不行!或者說,不能直接這樣宣布,王室是不會同意的。”
聞言,德拉科薩搖了搖頭。這個哥倫布的兄弟雖然聰明靈活,但腦子裡還是意大利商業城邦中,那種“商人的思維”。而對於歐陸真正的統治者,對於歐陸的國王們來說,確保自己的最高統治權,哪怕是名義上的統治權,才是第一位的!就像教會大肆搜捕,打死打活,各種焚燒異端,要的也很明確,就是確保自己對信仰的最高解釋權!
“巴托洛梅奧,‘被監護’的東方土人,首先必須是卡斯蒂利亞王室的附庸,在教會的信仰保護下。其次,王室與教會,將這種具體教化‘被監護者’的權力,永久贈予給殖民地的貴族、軍官、士兵與水手!”
“這種對土人監護權,不能讓‘監護者’家族世世代代的繼承,否則那不就變成另一種分封了嗎?王室可不喜歡分封。它應該隨著‘監護者’的逝世而終止,交還給王室,再由王室或者王室代表的總督,贈予給另一個‘監護者’…”
“這樣一來,殖民地的貴族、軍隊,教會與王室,都皆大歡喜,彼此都能滿意!而東方印度的土人,也能在王室與上主的監管下,世世代代,蒙受上主福音的教導!”
聽到這一番話,巴托洛梅奧眼神閃動,欽佩的讚歎道。
“德拉科薩爵士,還是您更懂王室與教會的心意!這真是偉大的製度,能讓所有人都滿意!之前我的兄長克裡斯托弗,還是對您太過怠慢了。我這裡代表兄長,向您真誠道歉!…”
說著,巴托洛梅奧扶胸行禮。然後,兩人一同大笑,笑聲中滿是自得。
“哈哈!東方土人,蒙受監管與教化!世世代代,蒙受上主福音的教導!”
在泰諾奴隸建立的木屋中,在兩位殖民者的無恥探討下,殖民者自發的暴行,終於開始轉變,萌發出係統性剝削的理念!一個真正“開創性”的壓迫製度,埃克梅恩達(Encomienda),監護征封製,就此出現了雛形!
“他們讓原住民日夜勞作,不許休息;若未交足黃金,就斬手為警。而這一切,都是披著文明、教化與神聖的外衣!…”
這就是監護征封製,籠罩在整個拉丁美洲原住民頭頂上,持續四百年的噩夢!一種神權、王權、種族暴力,“三位一體”的殘酷掠奪。通過“上主保護”外衣下的埃克梅恩達製度,殖民者係統性的壓榨著原住民的勞力與貢品。而這種剝削之殘酷,與奴隸製並無任何實際上的不同。甚至,因為原住民沒有明確的奴隸歸屬,是王室而非私人的“財物”,他們會被當地殖民者更加瘋狂的壓榨剝削至死!
從墨西哥、加勒比、哥倫比亞到秘魯,被殖民者世代“監管”的原住民,流淌著無休止的血淚。他們甚至會絕望地,摔死自己的孩子,隻為了讓他們從這種無休止的奴役中解脫!這就是早期美洲殖民中,最具毀滅性的範例,無論披上何等“文明”的外衣,也不該被後世的人所偽飾與辯解…殖民者的剝削,真真切切,至死方休!
“沿著海岸,繼續搜尋!抓捕土人的丁壯,尋找土人的村莊!告訴他們,要麼臣服於女王,皈依仁慈的上主,交出所有的黃金,還有每月一次的稅賦…要麼就等著毀滅,等著遠征軍的刀劍吧!…”
聖胡安港中的遠征軍不知疲倦,就像貪婪的章魚烏賊,把觸手探向沿海的各處,探向大大小小的泰諾村莊。而就在他們的征貢使者,抵達西灣部的時候。西灣部派出求援的小船,也終於劃到了海地大島,劃到了王國擁有駐軍的勢力範圍,西部海地!
在二十多天拚命劃了一千八百裡的海路後,累瘦了兩圈的信使兔腿,終於出現在了西海地的西石部盟,出現在主神祭司、修洛特的四弟,修貓鷹麵前。他眼中帶著激動的淚水,顫抖的掏出一本《阿利經》,遞給了“西方部族的祭司”。然後,他一邊痛哭流涕,一邊無力的跪在修貓鷹腳下,渾身顫抖的喊道。
“邪魔!白膚的邪魔出現了!就像預言中一樣!…”
“他們來了好多好多好多的人!他們帶了好多好多好多的船!他們毀滅了北灣部,打敗了我們大地部,殺了好多好多好多的人!…”
“他們說的話不算話!他們收下了黃石頭,還是一樣的殺人!他們有四足奔跑的怪獸,我們逃不掉,酋長也死了!…”
“西方部族的祭司!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大地部吧!…”
“!!”
在泰諾人的圓頂茅屋中,修貓鷹霍然一驚,從盤坐的席子上如貓般跳起。他頭上的羽毛晃動,眼神如貓頭鷹一般,犀利中顯出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