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項心口一沉。他一路征戰過來,從未見過如此詭異霸道的術法。那些幽藍火焰突然暴漲,在黑霧中凝聚成三頭巨狼的虛影,每一頭都裹挾著足以凍結血液的寒氣。當第一頭冰狼撞碎火牆時,李項終於看清了崖頂的身影——七個身披暗紫法袍的術法師結陣而立,為首者手中法杖頂端,鑲嵌著他隻在古籍殘卷上見過的冥冰晶石。
傳令下去,李項的聲音在狂風中發顫,這是他從軍以來第一次感到徹骨寒意,全軍後撤三裡!弓弩營壓製斷崖,術法隊......結防禦陣!他死死盯著那頭躍至半空的冰狼,玄甲下的脊背竟滲出冷汗。原來那些州府的術法師,是不是對方故意放出的誘餌。真正的殺招,藏在這鈞州黑風口。李項有些不確定了。
範增拄著青銅劍站起身,望著遠去的敵軍鐵騎揚起的煙塵,布滿血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疲憊,隨即被焦灼取代。他嘶啞著下令:快!清點傷亡,救治傷員,半個時辰後拔營,去黑風口!
士兵們迅速行動起來,戰場上很快響起了傷員的呻吟和器械的碰撞聲。範增翻身上馬,棗紅馬不安地刨著蹄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他揮鞭疾行,身後親兵緊緊跟隨,馬蹄聲在崎嶇山道上敲出急促的鼓點。
遠處的洛神穀派的弟子也在收拾著他們的戰場,雖然範增這邊的傷亡不小,但他們也好不到哪去。好幾個弟子受了重傷,帶頭的石磊把重傷的師弟送回宗主所在的鈞水邊城。
黑風口是自己這次的目的地,範增了解到的,那裡隻有五百士兵駐守。臨行前皇浦雲大將軍曾再三囑托自己,一定要讓黑風口安然無恙,可如今已是第四日。範增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揪著,他不敢想象,如果黑風口失守,後果將不堪設想。
山路越來越陡峭,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範增催馬更快,耳邊風聲呼嘯,仿佛能聽到黑風口傳來的廝殺聲。轉過一道山彎,前方隱約出現了黑風口的輪廓。他眯起眼睛,心沉到了穀底——那裡靜悄悄的,沒有旗幟飄揚,也沒有號角聲傳來。
加快速度!範增嘶吼著,烏騅馬發出一聲長嘶,四蹄翻飛,直衝關隘而去。離得近了,他看清了,關隘的城門緊閉著,但城牆上看不到一個人影,隻有幾麵殘破的旗幟在風中無力地搖曳。
範增滾鞍下馬,踉蹌著衝到城門前,伸手撫摸著冰冷的城門,上麵布滿了刀砍斧鑿的痕跡。開門!我是範增!他聲嘶力竭地喊道。
城門緩緩打開一條縫隙,一個渾身是血的老兵拄著長槍,艱難地探出頭來。看到範增,老兵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光亮,隨即淚水奪眶而出:將軍......您可算來了......我們......守住了......
範增扶住搖搖欲墜的老兵,聲音哽咽:好弟兄......你們受苦了......他抬頭望去,關內屍橫遍野,到處是殘垣斷壁,但那麵代表著鈞州軍的赤旗,依然在關隘最高處迎風飄揚。
範增踏入黑風口關隘時,凜冽的山風裹挾著血腥氣撲麵而來。他身披玄色戰甲,甲葉上的霜塵未及拂去,便翻身下馬,沉聲道:傳我將令,各部原地待命,不得卸甲!副將連忙上前:將軍,將士們已行軍三日,是否先......範增銳利的目光掃過殘破的關牆,打斷道:敵軍旦夕可至,休整即是等死!速點驗原守軍人數,將我帶來的兩千銳士分編補入!
副將不敢怠慢,立刻帶著親兵清點殘兵。關內屍骸未清,斷戟倒戈隨地可見,幸存的守軍不過三百餘人,個個麵帶驚惶。範增踏著血汙登上城樓,手指依次點過箭樓、垛口、城門:左翼箭樓增派五十弓手,垛口每丈站兩名刀斧手,城門後埋伏三百長矛手,若敵軍登城,務必將其逼入甕城!
他聲音不高,卻帶著金石之音,原本慌亂的士兵漸漸安定下來。自己帶來的精銳部隊迅速接管防務,弓箭手檢查弓弦,投石機旁堆滿礌石,傷兵被抬往偏營,火油順著城牆溝壑緩緩流下。範增撫摸著城磚上的刀痕,忽然轉身道:告訴炊事營,今晚隻煮乾糧,誰若敢生火造飯,軍法從事!夕陽西沉時,黑風口關隘已重新豎起旌旗,寒鴉在關樓間盤旋,卻再不敢落下半片羽毛。
石磊領著剩餘三十多個師弟趕到黑風口時,正是申牌時分。關外的風卷著砂礫,嗚嗚地刮過嶙峋的岩壁,關隘上守軍的甲葉反光在暮色裡明明滅滅。他勒住馬韁,目光掃過關門——那道青石壘砌的隘口窄得僅容兩車並行,城頭垛口後隱約有長矛晃動,卻透著幾分守備的嚴密。
“師兄,不進關歇歇腳?”最小的師弟揉著凍紅的鼻尖,馬腹下的枯草被風卷得打著旋兒。
石磊沒應聲,隻是翻身下馬,踩著碎石攀上西側一道不起眼的山梁。這山梁不算高,卻正對著關隘的側後方,峰頂有幾株歪脖子鬆,恰好能藏住人。他蹲下身,指尖撚起一把土——沙礫裡混著碎石,踩上去不易打滑,卻能留下淺痕。“就這兒。”他低聲道,“老三老四去左右兩側警戒,老五老六把馬牽到背風坳裡,用枯草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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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弟們應聲而動,動作利落得像訓練過千百回。石磊自己則靠在鬆樹乾上,解開腰間的鐵尺,在掌心掂了掂。風從隘口那邊灌過來,帶著隱約的人聲和馬嘶,卻不真切。他眯起眼,能看見關隘內側的營房炊煙,甚至能數清城頭插著的七麵牙旗——比往日少了兩麵。
“師兄,”二師弟貓著腰回來,手裡攥著半片啃剩的麥餅,“方才看見個老兵從關外回來,說這幾日混戰,商隊都繞路了,範增將軍來了之後把輪崗的時辰都拉長了。”
石磊嗯了一聲,沒接麥餅,隻是望著那道窄窄的關口。黑風口這地方,曆來是商道要衝,現在也臨近幾個州是最愛盯著的肥肉。守備鬆懈,要麼是真以為風沙能擋賊,要麼……就是有人故意讓它鬆懈。
他忽然想起出發前師父的囑咐:“黑風口若有事,必不在關內,而在關外。但援軍要想來得快,就得卡在這咽喉的側邊。”此刻山風刮過鬆枝,發出“嗚嗚”的聲響,倒像是某種預警。石磊將鐵尺插回腰間,指尖在粗糙的樹皮上輕輕叩著——從這裡到關隘側門,不過半炷香的路,隻要隘口那邊有動靜,他們這幾十個人,就能像楔子一樣釘進最關鍵的地方。
夕陽把山梁的影子拉得老長,關隘的輪廓漸漸模糊在暮色裡。石磊裹緊了衣襟,聽著師弟們在不遠處低聲交談,心裡卻像揣著塊冰——這黑風口的風,今日刮得格外不對勁。
鈞水邊城的風裹著雪籽打在城樓上,皇浦雲披著貂裘憑欄而立,手指無意識摩挲著城垛上的霜花。三日來,對岸那支玄甲軍像凍住的潮水般沉寂,唯有獵獵旌旗在鉛灰色天幕下刺出森然寒意。
他嗬出一團白氣,目光掠過冰封的河麵。那支軍隊如何穿過驊州的?這個問題像根冰錐,日夜刺著他的太陽穴。驊州現在可是費朝所有,難道是費朝故意放他們進來的?”
親兵捧著銅爐走近,爐火燒得正旺,映得那人眉峰上的雪粒晶瑩發亮。
皇浦雲接過茶盞卻沒喝,視線飄向西南方向。那裡是驊州最險峻的鷹愁澗,傳說隻有采藥人才知道的棧道嵌在萬丈絕壁上。難道……他猛地攥緊茶盞,青瓷邊緣硌得掌心生疼。若真是如此,敵軍的耐心與狡詐,遠比想象中更可怕。
風突然轉向,卷來一縷極淡的腥氣。皇浦雲瞳孔驟縮,快步走到箭窗旁,隻見對岸雪原深處,幾點黑影正以詭異的速度移動,轉瞬便消失在雪霧裡。
“傳令下去,”他聲音淬了冰,“加強西南角樓戒備,另派十人小隊,沿棧道探查——記住,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茶盞在案上輕輕一頓,茶水濺出幾滴,在冰冷的石麵上迅速凝成細小的冰晶。鈞水邊城的平靜,終於要被撕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了。
夜涼如水,皇浦雲立於軍帳案前,燭火在他緊鎖的眉峰下搖曳。狼毫蘸飽濃墨,在暗紋信箋上疾走如飛,連寫三封,皆是同樣的字跡:密囑哲骨拉善將軍、潯州牧、朱勝達州牧:近聞邊境異動,務須嚴密戒備,警惕一支裝束不明的神秘軍隊。此軍或隱於山林,或偽作商旅,切勿輕舉妄動,若遇此軍,即刻飛鴿傳書回報。
寫完最後一字,他將信箋折成細條,分彆塞進三支竹管。帳外傳來甲葉輕響,心腹親兵單膝跪地,接過竹管。今夜務必送出,不得有誤。皇浦雲壓低聲音,指尖在親兵肩頭重重一按。親兵頷首,用油布仔細裹好竹管,塞進護心甲夾層,轉身消失在帳後陰影中。
帳內燭火忽明,皇浦雲望著案上殘留的墨痕,指節不自覺叩擊著桌案。窗外,秋蟲低鳴漸歇,唯有風穿廊而過,卷起滿地枯葉,如同一支無聲潛行的軍隊。
夜涼如水,皇浦雲獨自坐在軍帳中,手中捏著那份來自各州的密報,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窗外的風卷著殘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如同鬼魅低語。密報上的字跡密密麻麻,每一筆都像是一把重錘,敲在他的心上——各州邊境接連出現不明番號的軍隊,行蹤詭秘,甲胄精良,絕非尋常匪寇。
他想起十年前那場席卷大宇的動亂,烽煙四起,餓殍遍野,百姓流離失所。如今朝堂初穩,百廢待興,若是再起戰火,後果不堪設想。“不能亂,絕對不能亂。”皇浦雲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目光落在牆上懸掛的輿圖上,那裡用朱筆圈出了他轄下的三州地界。
這三州是他苦心經營的根基,吏治清明,民心安定,絕不能成為下一個戰場。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當務之急,是加固城防,整編府兵,尤其是邊境的幾處關隘,必須增派精兵強將。其次,要安撫民心,嚴查謠言,一旦發現有人煽風點火,格殺勿論。再者,需派人潛入各州,查清那些神秘軍隊的底細,是藩王私兵,還是境外勢力,亦或是……舊敵死灰複燃?
思緒紛亂如麻,他卻強迫自己一一梳理。手指劃過輿圖上的河流山川,眼神逐漸變得銳利。無論對方是誰,想在他的地盤上掀起風浪,都得問問他手中的劍答不答應。他拿起桌案上的虎符,輕輕摩挲著,冰冷的觸感讓他紛亂的心緒稍稍平複。“來人。”他揚聲道,“傳我命令,即刻起,三州進入戒備狀態,各郡縣加強巡邏,不得有誤。”窗外,風聲更緊,一場風暴似乎正在悄然醞釀。
夜已深沉,皇浦雲獨自站在書房的巨大輿圖前,燭火搖曳中,他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緊緊鎖定在鈞州、雲州、遼州的位置上。三州犬牙交錯,山川阻隔,長久以來各自為政,雖然是自己的勢力範圍,但猶如散落在棋盤上的三顆孤子。他伸出手指,緩緩劃過地圖上的河流與山脈,指尖在三州交界的樞紐處微微停頓。
“分則力弱,合則勢強。”皇浦雲低聲自語,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案上的鎮紙被他輕輕拿起,穩穩壓在三州中央,仿佛要將這分散的土地牢牢凝聚。燭光下,他眼中閃爍著運籌帷幄的光芒,仿佛已看到三州兵馬如臂使指,糧草軍械源源不斷地在統一調度下奔赴前線。
此刻,窗外更漏滴答,夜色如墨,而他心中的藍圖卻已然清晰。打破壁壘,化零為整,這不僅是軍事上的革新,更是牽動無數人心弦的巨大變革。他知道前路絕不會一帆風順,但為了長遠之計,這一步必須邁出。指尖再次撫過地圖,仿佛已觸到那即將整合的磅礴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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