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塵齋的夜,靜得能聽見燈芯燃燒的微響。
沈涵的話像一顆石子投入深潭,漣漪無聲擴散……
那盞青燈的火焰猛地一顫,幽藍中驟然翻出一抹金紅,仿佛有誰在燈油深處低吼了一聲。
“尹黎……”
陳澤喃喃,手指無意識撫過肩頭那道月牙形印記。
它微微發燙,像是回應著什麼。
他抬起頭,目光穿過沈涵的肩膀,望向門外沉沉夜色。
“你外婆……叫尹黎,是不是左耳垂有一顆朱砂痣?
穿舊式旗袍時,總愛戴一枚白玉簪,簪頭雕的是半朵蓮?”
沈涵瞳孔驟縮,
“你怎麼知道?我隻在一張燒焦的老照片上見過……
隻是,那簪子後來斷了,隻剩半朵。”
陳澤沒有回答,他的視線落回青燈,聲音輕得像夢囈,
“因為她不是你外婆。
她是伊黎,也是那個世界裡,最初的‘守門人’……”
屋內驟然降溫,牆上影子開始扭曲,
青燈的光竟投出三道影:
一道是陳澤,一道是沈涵,而第三道,
身形修長,長發挽成古髻,手持半截斷簪,靜靜立於角落,仿佛已站了百年。
“二十年前,她沒死在那場大火裡。”
陳澤緩緩起身,走向供桌,
“她把自己煉成了‘引魂燈芯’,用血脈為引,將‘炎母子嗣’的詛咒封進輪回規則。
但她算錯了一點,那就是她的血親後代,會成為最天然的容器。”
他轉向沈涵,眼神複雜如霧中觀火,
“你不是偶然找到這裡的。
是你體內的‘尹氏之息’,一直在牽引你回來。”
沈涵踉蹌後退一步,族譜滑落在地。
她忽然想起童年夢境,那是一個女人站在火中,曾對她說過,
“等燈亮時,記得回家。”
原來,那不是夢?!
就在這時,青燈爆開一朵燈花……
“啪”的一聲脆響,燈焰分裂成兩股,一藍一金,相互纏繞,宛如雙蛇盤踞。
空中浮現出一行虛幻文字,與當年石碑上的截然不同:
“雙魂共燈,命契逆輪;
血歸故土,門啟三分。”
“門啟三分?”沈涵顫抖著念出,
“什麼意思?”
陳澤閉上眼,再睜開時,虹膜深處那粒火星再度閃現。
他低聲說,
“第一分門,已在你我踏出老宅時開啟;第二分門,隨伊黎入燈而啟;而第三分……”
他猛然轉身,望向店鋪後院那口封存已久的枯井,
那是他親手砌磚掩埋的,井底曾挖出半塊刻著“尹”字的殘碑。
“第三分門,通向‘未燃之始’。”他說,
“那裡沒有火,也沒有灰燼……
隻有最初那一念未熄的願望,想回來的人,終將歸來。”
話音未落,井中傳來極輕的敲擊聲。
咚、咚、咚。
三聲,停頓,又是三聲。
像是有人在地下,用指節叩問人間。
沈涵渾身發冷,“是……她嗎?”
陳澤卻笑了,笑容裡帶著釋然與悲憫,“不,是另一個‘我’。那個選擇留在門內,代替她成為燈芯的自己。”
他走向井邊,俯身拾起一塊小石,輕輕投入井中。
“你等太久了吧?”他對著黑暗說,“現在,輪到我下去了。”
石落無音。
刹那間,整座歸塵齋的地基開始震顫。
供桌上的青燈騰空而起,懸於井口之上,燈焰倒卷成漏鬥狀,將月光儘數吸入!
而那口枯井,竟緩緩升起一座石階,由灰燼凝成,每一級都浮現出一朵花的烙印。
灰燼之花,正在逆生。
沈涵衝上前抓住他的手,
“彆去!也許這又是陷阱!也許‘她’根本不想回來,而是想要毀掉一切呢!”
陳澤反握住她的手,溫熱而堅定。
“可我想回去。”他說,
“不是為了終結,而是為了記住,記住那些被火吞沒的名字,
記住誰曾以身為鎖,守這一線人間。”
他抬頭看她,眼中星芒流轉,
“如果你聽見井底有風聲,請吹滅青燈。
但如果……你聽見有人在笑,那就讓它繼續燒。”
然後,他鬆開手,踏上第一級灰燼石階。
身影漸隱於幽深之中……
沈涵standingaonebeneatight,
手中緊握族譜,聽著井下越來越遠的腳步聲,終於明白。
那朵灰燼之花結出的果實,從來不是災厄的種子。
它是記憶的核,是時間儘頭,一次溫柔的返魂。
她沒有去吹燈。
隻是跪坐在井邊,輕聲說,
“外婆,歡迎回家。”
風起,燈搖,星落如雨。
而在無人知曉的維度,一道身影自火焰中緩步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