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群眾們積極參與集團組織的各項活動時,李懷德帶著李學武等人登上了前往津門的客船。
我都這麼辛苦了,還不能享受享受嗎?
這一次出行並沒有趕上大型客船,而是調了新入航的小型客船。
五百噸,可以容納40名乘客,速度更快。
李懷德輕易不冒險的,不過他對這條航道以及營城船舶的製造技術還是很有信心的。
更有信心的是,船上可有不少集團領導呢。
要死大家一起死?
除了李懷德和李學武之外,穀維潔、薛直夫、蘇維德以及景玉農也在。
集團班子成員很少這樣集體出行的,除了沒有必要的業務需要外,也要強調安全性。
就像怕死老李想的那樣,真要船翻了,一船人都交代在這,集團怎麼辦。
李學武不知道他的想法,否則非得給他踹下去不可,沒有說一上船就想翻船的。
集團班子十一個人,現在出來六個,老李給出的名義是度假,實則是什麼大家都知道。
魯迅不是曾經說過嘛,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他是想上了這條船,大家就有了百年的緣分,更加的團結。
隻是他不知道,這條船上還有千年的緣分呢。
小船上不適合開茶話會,且看了一下午的節目,大家都很累了。
上了船以後,班子成員各自回了休息室,畜養精神,到了津門還有節目呢。
當然了,不是文藝節目。
此去津門,雖然說是老李為了籠絡人心,可也真正有工作意義和目的的。
經過幾個月的建設施工,紅星鋼鐵集團在津門的海濱度假區已經有了雛形。
對外營業還是不行,但供應領導們視察休息還是可以的。
老李出來的時候是在講,要大家享受難得的假期,可以乘船出海釣魚。
李學武對他的話沒什麼想法,他隻是在吹牛皮而已。
甭說是釣船了,連法國製造的公務飛機他都不敢坐,第一次乘用機會都給了蘇維德。
要說起這一次的旅程,蘇維德是十分滿意的,甚至都有些驕傲了。
能乘用自己集團的公務飛機前往羊城開會,在會議上也是十分露臉的。
這個問你是咋來的?
坐火車來的,坐船來的,還真有說坐飛機來的,不過是搭民航客機來的,賣了老大的麵子。
在同行人的眼裡,能坐民航就已經很可以了,多少人是坐綠皮火車來的呢。
蘇維德默不作聲,直到有人注意到他,問了出來,這才矜持地回了一句:坐我們集團飛機來的。
艸!誰能知道這個嗶讓他裝的有多圓!
麵對眾人驚訝和羨慕的眼神,以往對李懷德的怨恨都消散了不少。
到底是老同誌了,對班子的團結是很看重的,蘇維德也暗自得意。
得意什麼?
你老李不是牛哄哄,捏著集團的一支筆,在班子內部搞一言堂嘛。
可上麵領導要有意見,所以我們來了,你這不是開始討好我們了嗎?
什麼?你說沒討好?
不可能,我不信——
蘇維德很是確定,李懷德批示,安排他乘坐剛剛交付的公務機前往羊城開會就是在討好他。
除了這個理由,他想不出第二種可能了。
你再看這一次,李懷德彆人沒邀請,偏偏帶上了他,這又是為什麼?
此行的六個人裡,隻有他是年後進廠的。
換句話說,是不是意味著他的地位和重要性已經與其他人平行對比了?
他有這麼想的理由,也有驕傲的資本。
從二月份確定來紅星廠以後,到今天已經過去了八個月。
在這八個月的時間裡,除了最初的適應和調整,他在負責的幾個項目和分管工作中付出了很多辛苦和努力。
正因為有他的付出,主管部門才有序進行了大部室的變革工作。
雖然在這期間大李和小李擺了他一道,把紀監工作分了出去,可這不也體現出了他的大義?
沒有他的寬宏大量,集團內部的團結不是要被破壞了?
再有,質量安全環保部成立以後,組織結構和大部室的框架搭建,不都是他做的工作。
有著紀監監督的工作經驗,對於質量安全環保等管理真就有著一定的優勢。
所以,你敢說李懷德不重視他的意見,不領他的情?
這個……還真可能有,但絕對不多。
——
李學武回到休息室剛剛躺下,眼睛還沒閉上呢,景玉農走了進來。
“你膽子可真大啊——”
他好笑地看著景副主任,提醒道:“這船這麼小,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咱們呢。”
“我可是來談正經事的,怎麼叫你這麼一說。”景玉農微微皺眉看了他,道:“好像我是來偷情的似的。”
“嗯,確實是這樣。”李學武點點頭,故作認真地講道:“咱們都是正經人嘛。”
景玉農的嘴角扯了扯,這話讓她怎麼接?
老弟,騙騙外人就算了,咱們自己人也騙啊?
正不正經,你是不知道我啊,還是我不知道你啊?
景玉農之所以無語,是因為她真想來談正經事的,叫李學武這麼一說真不好說了。
你說她強調正經吧,兩人又是這個關係,心知肚明。
你說她默認這句調侃吧,好像她真想那個了似的,就有點不正經了。
要不怎麼說李學武壞透了呢,一句話把她頂在了牆上,上去也不是,下來也不是。
總不能上上下下吧,那成什麼了。
“你就打算沒人的時候這麼跟我說話嗎?”
景玉農瞪了他一眼,就真的坐在了椅子上,沒有看他讓出來的床邊位置。
李學武耍的什麼壞心眼她一眼就看出來了,這不是逼著她承認自己來的目的不純嘛。
“要不我坐起來?”
李學武故意似的裝作沒聽懂她的話,還很幽默地玩了個一語雙關。
景玉農翻了個白眼,抱著胳膊疊起右腿,懶得再看他。
“你跟李主任談什麼了,把我們帶出來搞一門和氣的假團結。”
“你看,這話不是冤枉李主任了嘛。”李學武還是坐了起來,看著她說道:“真叫李主任聽了,得多寒心啊,他可是好心好意。”
“嘖嘖——”聽著李學武的反話,景玉農太理解這種陰陽怪氣了。
“我還想問你,你最近到底要做什麼?”
她微微皺眉,看了窗外一眼,隔著白色窗簾看不真切,可能感受到船舶的晃動。
“你要是對工作交接有不滿,完全可以在會議上提出來,為什麼非要——”
景玉農沒把話說完,可意思已經表達清楚了,就是不想李學武來硬的。
彆人不了解李學武,她還是知道他脾氣的。
吃軟不吃硬,李懷德已經確定支持他去鋼城主持工作了,可還是有所遲疑和保留。
一邊縱容機關裡的議論紛紛,肢解他的影響力,是想看看李學武能表現出多少實力。
另一邊則畏懼李學武的魚死網破,表現出一副完全支持他主持遼東工業的態度。
但在表態中又有所收斂,沒有明確是全麵交接董文學的工作,還是隻負責冶金工業。
現在是逼著李學武硬闖,借著他對付班子裡不同聲音的機會,團結更多的人。
也就是說,李學武要外放,班子裡有人不同意,李懷德就要玩人心了。
秘書長要走,他不能留,可也得換取足夠多的正治利益吧。
董文學回來,集團的組織生態將迎來重大調整和改變,不就是老李穩定和團結的機會嘛。
隻是他也在猶豫和遲疑,按照以往李學武做工作的方式方法,絕對會平穩著陸。
李學武想要負責遼東工業工作,就不會給其他人絆馬腳的機會。
現在老李含糊的是,李學武是來軟的,還是來硬的。
你看穀維潔對李學武說過的話,不就是看出了老李的兩麵三刀嘛。
她是在提醒李學武,小心集團班子成員落井下石。
真到了李學武和董文學青黃不接的情況,也不要怪大家分割他們的影響力和利益。
班子裡的蛋糕就這麼多,你多吃一口他就少吃一口,大家是合作,也是競爭的關係。
班子成員裡,李學武敢說有直接利益關係的,除了董文學隻有景玉農。
董文學不會背叛他嗎?
應該不會,因為他們之間的關係早就不是單純的師生關係,有著顧家的牽扯呢。
同景玉農呢?
嗯,有點複雜,不好說。
就算景玉農背叛了他,他也不好糾纏什麼,更不能指著對方的鼻子罵街。
兩人的關係本就是不可言說,又有什麼理由和條件來約束對方呢?
隻有彼此需要的時候,隻有互相成就的時候,才是他們互相最信任的時候。
現在李學武可以相信景玉農,因為她需要自己,需要他和董文學在這一次交接過程中產生的影響力。
集團班子成員都想著兩人接不上,出現斷層,希望分割這種影響力。
他們有沒有想過,一旦兩人順利完成了交接,會產生多大的正麵影響?
董文學回來,還能得到他在遼東的支持,這位副主任的權勢會進一步得到增持。
而李學武這位秘書長,在全麵負責了工業工作以後,就會表現出強大的管理能力。
一年是秘書長,兩年有可能是,不到兩年,李懷德和其他班子成員就要接受他成為副主任的事實了。
誰站在他們的身邊,到時候就能收獲最大的利益。
現在,景玉農就依照以往對李學武的了解和接觸,選擇了站隊。
她既然已經選擇了站在李學武他們身邊,就有理由關心他的每一個動作。
是希望他成功,也是不希望自己失敗。
對於她的關心,或者說是擔心,李學武十分地理解,也希望做出正麵回應。
但是,他的計劃太過於冒險,以致於擔心景玉農缺乏必要的信心亂了心神和節奏。
所以,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
或許是感受到了他沉默背後的危險,景玉農疊著的腿都不由得緊了緊,這是緊張的表現。
“你敲了京城貨運站一棒子,想要的可不僅僅是敲山震虎的效果吧?”
她微微眯著眼睛,看著李學武試探著問道:“你想要的絕對不是震懾,而是反擊,對吧?”
“你還是想要來硬的,想要在離開前解決所有的後患,想要打斷所有試探過來的觸手。”
景玉農的語氣越說越堅定,態度也嚴肅了起來,“你想一絕後患,至少打了這一次,能讓你在接下來的半年內得到充分的時間來掌控遼東。”
“李學武,你不要太瘋狂。”
她認真地提醒道:“你還年輕,完全有時間和手段來處理這些問題,也讓其他人看到你的努力和誠意。”
“你在急什麼?”
不用李學武回答,她能看出李學武目光的堅毅,這是開弓沒有回頭箭的堅定。
她現在真的有點怕了,李學武做起事情來無所顧忌,連李懷德都要肝顫吧。
集團內部或許忽視了李學武的能量,他離開了保衛組這個舒適區,交出了三產工業影響區。
現在他又接受卜清芳擔任副秘書長,繼續分割他權利的現實。
而其他班子成員也在磨刀霍霍,準備在他“飛升”之日給他來一下。
李學武是這麼好威脅的?
在關鍵時刻,他是敢於亮劍的,更敢做出魚死網破的動作來。
他太年輕了,就算網破了,也有時間和機會彌補,更有精力和能力重新開始。
紅星鋼鐵集團是他參與並建設起來的,很多人都知道,也認同他的能力。
三年時間,他完全消耗得起,大不了換一個單位重新開始。
可包括李懷德在內的其他班子成員就沒有這個時間和精力了。
重新開始?
紅星鋼鐵集團隻能以更快的速度奔跑,慢一點都不行,因為後麵有壞人。
所以說,集團離了李學武不行,李學武成長的太快他們又不願意,矛盾已經出現了。
是李學武和其他成員的矛盾,資源競爭的矛盾。
李懷德當初確定李學武是接班人的舉動,就是一種樹立靶子的行為。
李學武拿他當鍋,他拿李學武當靶子,兩人誰都沒放過誰,都是壞蛋。
景玉農是很珍惜現在這種形勢的,不想李學武搞砸了,所以語氣裡儘是規勸。
“要不我來講。”她見李學武仍然沒有回複,試探著說道:“我在會上給你頂一頂壓力。”
“你能頂住多少?”
李學武第一次正麵她的問題,很是認真地問道:“你能幫我頂住幾個人的壓力?”
“我要確保董副主任順利回京,我能順利以秘書長的身份和影響力接任。”
他坦然地問道:“在班子裡,你能影響到誰,確定他會支持我的這一意圖。”
這個問題景玉農回答不上來,因為她自己的影響力實在有限,無法準確聯係到誰。
你要說正常的工作,她可以去跟其他成員討論研究,然後在會議上形成大多數意見。
可在李學武去鋼城這件事上,沒有人會舍得跟她妥協,她也拿不出足夠多的利益進行交換。
她舍得,舍得現在手裡的利益,來押寶李學武的未來,可她真的沒有多少利益啊。
她舍得,李學武還舍不得呢。
要說交換,李學武利用手裡的關係和利益確實能拿到幾張票,可他覺得不夠,也不願意。
既然談不攏,那就打一打嘛,打出對方的意圖,打出自己的影響,打開接下來的局麵。
他不是故意為難景玉農,用這個問題來搪塞她,拒絕她的好意,而是這個問題的嚴重性。
他不允許自己的計劃失敗,更不允許自己的利益受到損害。
這一次他針對的不是某個人,而是班子集體對他的態度。
既然李懷德要稱一稱他的斤兩,其他成員也想看一看他的能量,那就做一點事情出來吧。
不讓他們看到,也不甘心就這麼送他去鋼城,全麵掌握遼東的工業發展。
李學武做人沒有什麼太高端的原則。
留三分貪財好色,以防與世俗格格不入;剩七分一本正經,以圖安分守己穩度此生。
露三分茫然無措,以瞞天地人泯然於世;藏七分眾醉獨醒,以致人智己看破紅塵。
該壞時壞,該善時善。
遇佛上香,遇賊掏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