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住在隔壁,誰還不知道誰的。
看早晨吳老師紅光滿麵,精神抖擻的,他就知道李學武昨晚沒少受累。
到底是年輕人,羨慕不來。
李學武說他不服老,硬要跟年輕人比較,其實他哪裡是不服老啊,他也是被逼的。
你說掌握了集團,做下了這麼大的成績,要是再不樂嗬樂嗬,這人生還有啥意思。
煙酒他都戒了一半,要是再戒色,彆說長壽,長生都沒意思了。
“李主任,再給您來一碗吧。”
吳淑萍從廚房裡出來,手裡端著搪瓷盆,裡麵蕩漾著白色的麵條。
老李說早晨吃簡單點,實際上這麵條一點都不簡單。
倒不是說做麵條有多難,或者吃麵條很難,是做這麵條的麵粉。
一般家庭哪裡舍得如此吃,都要攙和一些棒子麵、高粱糠做窩窩頭才合適。
純粹的白麵條,這頓早餐不簡單。
尤其是津門人愛吃麵條,搞出來很多鹵和菜碼的標準,今早陸姐可沒少忙活。
“孩子不要了——”
周小白抱著李信從樓上下來,語氣裡不無怨懟地嚷嚷道:“我賣了去換雪糕吃了啊。”
“呀呀——”
李信瞧見有人在餐桌這邊吃飯,可有點忍不住了,抬著小手便要過來。
周小白是要抱他過來,隻是瞄準了李學武,直接把孩子塞他懷裡了。
“物歸原主,完璧歸趙。”
她長出了一口氣,理了理耳邊的頭發,拿了桌上的大碗便去盛麵條了。
李懷德好笑地看了李學武一眼,又逗了逗他懷裡的孩子。
心裡這才恍然大悟,他就說李學武年紀輕輕的,又是這樣好的體格子,怎麼就累成這樣了?
敢情還不是一個,是一雙。
嗯,還是年輕人玩的花啊。
不過揶揄過後,心裡也是泛酸,這樣的齊人之福他還沒享受過呢。
就算他現在有這個經濟基礎了,可自身也缺少膽量和實力了。
真把人攢到了一起,結果隻能動動嘴,動動手,那他的麵子還要不要了。
所以,羨慕是羨慕,不能動真格的,有靈丹妙藥也不行。
“昨晚上給小白說過了,你可能還不知道。”
李懷德把手裡的飯碗遞給了吳淑萍,很是隨意地講道:“俱樂部這邊以後人不會少,盈利一定可觀,就包給你們,多上心吧。”
“謝謝李主任照顧——”
吳淑萍幫他盛好了麵條,又幫他加了菜碼,這才遞還給李懷德。
“其實我都沒敢想能運營俱樂部的碼頭,沒那個實力,也沒有那個信心。”
“現在不就有了?”
李懷德用筷子挑了麵條,看著她說道:“船可以跟營城那邊談,一定要做好服務工作。”
“實在缺少資金,可以去聯合儲蓄銀行申請低息貸款,你們是經銷單位有這個信譽度。”
“那敢情好了。”吳淑萍感激地說道:“有您這句話,我們既有實力,也有信心了。”
“濱海度假區不僅僅承接合作單位外籍員工的休閒度假需要,還要負責對接港城安德魯買家俱樂部,以後這邊會不定期舉行商業會談。”
李學武看著吳淑萍解釋道:“外國人喜歡在遊艇上談生意,也喜歡出海釣魚。”
“謝謝李主任給我們這次機會。”吳淑萍理解了李學武的提醒,笑著說道:“我們一定好好做服務。”
“嗯,我還是相信你的。”
李懷德笑著點點頭,看了李學武說道:“有什麼問題不要抻著,該照顧還是要照顧。”
“他們自己也能行。”李學武笑了笑,看了吳淑萍一眼,端起飯碗吃起了麵條。
吳淑萍故作無奈地看了李學武,這才給李懷德笑了笑。
李懷德理解地點點頭,也沒再說什麼。
周小白坐在一邊翻了翻白眼,心裡隻覺得李懷德虛偽的很,這項目交給順風商貿來運營,不就等於交給他自己來運營嘛。
她是順風商貿的總經理,雖然沒有掌握多少具體的業務,可賬目還是能看到的。
不過對於李懷德如此安排她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因為李懷德賺錢就等於她賺錢。
說不好聽點,大家都在一條船上。
她可以鄙視李懷德的虛偽,但不能鄙視他的能量。
吃了一口麵條,再看向李學武。
嗯,李哥好像不在這條船上啊。
——
“聽說你們在京城搞了個馬術俱樂部?”
張長明有些羨慕地看了眼不遠處的李懷德,對太陽傘下的李學武說道:“找時間去玩玩。”
“隨時歡迎啊——”李學武笑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著沙灘上散步的幾人說道:“到時候我給你當陪練,騎在馬上的感覺相當不一樣。”
“比騎摩托車還好玩?”
張長明自己有台摩托車,平時也喜歡騎著出來遛彎兒。
不過這會兒他明顯指的不是摩托車。
他挑了挑眉毛,示意了沙灘那邊玩笑道:“你們李主任又換馬了?”
“嗬嗬——”李學武看著韓露傲嬌地走在沙灘上,隨意地解釋道:“李主任的表妹。”
“哦——”張長明了然地點點頭,感慨道:“李主任的表親有點多啊。”
這句話還真就說對了,隻要有房子,隨時刷新新的表妹。
“這地方你們怎麼舍得出手的?”
李學武沒理會他這一茬兒,指了指周圍問道:“收拾收拾,租借出去也行啊。”
“租借給誰啊?惹豁子嘛。”
張長明看了李學武一眼,歎了口氣說道:“當初接收回來是想繼續經營的,可惜了。”
他手指了指昨晚景玉農他們居住的三層大洋樓介紹道:“這裡曾經駐紮過阿美莉卡的人,算是津門比較有名的俱樂部的。”
“那時候這裡玩的可花,什麼都有。”
好像很感慨過去的曆史似的,張長明微微搖頭說道:“我們接收過來當然做不出那種醃臢事,搞了兩三年也沒什麼動靜,就荒廢掉了。”
“這也就是你們,又開始服務外國人了,否則誰會有這個閒心泡海水去。”
“都是為了經濟服務嘛。”
李學武迭著右腿,淡淡地說道:“李主任覺得京城的氛圍不利於商業的洽談和溝通。”
“這個倒也是。”張長明理解地點點頭,看著遠處說道:“你們要在津門做商務,確實帶動了當地的經濟發展,填築了商貿基礎。”
“還不是很明顯吧?”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說道:“這個時期,我們還是比較特殊的,其他單位嘛……”
“我說的是帶動。”張長明看著他強調道:“正因為有你們走出了這條路,其他人也才好走。”
“當然了,也不一定要走你們的老路,隻是蹚出這一條方向了,其他路也好走了。”
張長明在市裡也是有關係的,看待經濟和發展的問題也很全麵。
李學武並沒有著急接他的話,隻是靜靜地聽著。
突然扯到紅星鋼鐵集團在津門布局商業對地方經濟的影響,這麼大的話題他哪裡輕易接茬。
不出意外的話,張長明應該是受某些人請托或者安排,來跟紅星鋼鐵集團試探對接。
他們又擔心跟紅星鋼鐵集團扯得太近了,大廈將傾的時候砸著他們。
所以一邊誇著,一邊試探著能不能摻和一腳。
這一腳李學武輕易不會答應,因為一腳有深有淺,真踩到胯骨軸子,疼的還是集團。
所以張長明該說說,他該聽聽,輕易不做回複,更不能表態。
可能是感覺到了李學武謹慎的態度,張長明說著也沒什麼意思,這個話題就這麼死掉了。
兩人在太陽傘下坐了一會兒,便同考察的大部隊一起往俱樂部的方向走了。
這個時候,大家都是三三兩兩的走在一起,說著各自的目的。
態度矜持且傲慢的韓露被李懷德叮囑,跟工作人員走在了一起,顯得很是不情願。
在李學武看來,她跟周苗苗那種綠茶比,充其量也就是個茶葉渣渣,沒有一點價值。
——
“你認識昨天跟著秘書長一起來的那個姑娘嗎?”
蘇維德同程開元走在了一起,兩人進了俱樂部以後,找了個偏僻的卡座坐了下來。
程開元沒想到他關心這個,回頭看了一眼大廳的方向,周小白正在同經理溝通著什麼。
“你說的是周小白嗎?”他回頭示意了一眼,看著蘇維德問道:“你不認識她?”
“沒見過。”蘇維德聽他這麼說,眉頭一挑,內心的想法更加篤定,道:“我就知道她是津門順風商貿的總經理,其他的一無所知。”
“哦——”程開元好像不是很關心他認不認識周小白,應了一聲便沒有再說什麼。
蘇維德卻是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隨後端起茶杯貌似不經意地問道:“她是誰的關係?”
“李主任?還是秘書長的?”
“嗯?哦,我不是很清楚。”
程開元沒想到蘇維德表現的如此直白,驚訝過後坦然地來了這麼一句。
借著端起的茶杯,他瞥了對麵一眼,蘇維德的目光一直在看向大廳的方向。
不用回頭也知道,蘇維德在盯著周小白。
周小白的情況程開元知不知道?
知道,而且知道的很清楚。
那他為什麼不給蘇維德說清楚?
很簡單,沒必要,他也不是蘇維德的爹,也不是欠蘇維德的人情,憑什麼給他說清楚啊。
大家都是一個班子裡的,這沒錯,可大家不是都盼著對方早點掉坑裡嘛。
誰說紅星鋼鐵集團的班子是團結的集團?
他說了,誰信啊——
“我覺得這個順風商貿聯營公司的情況有點複雜啊——”蘇維德微微眯著眼睛,“這麼年輕的總經理,就能負責如此龐大業務的聯營公司。”
“嗯,是挺不一般的。”程開元好像感受到了什麼,點點頭,看著他回道:“有實力唄。”
“嗬——嗬嗬——”這話把坐在對麵的蘇維德逗笑了,“你真是這麼覺得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程開元微微側頭,眯著眼睛打量了對方,“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我就是好奇心重啊。”
蘇維德老貓一個,哪裡會輕易表露心跡,這會兒放下手裡的茶杯,感慨著說道:“咱們這幾十年都白活了,還不如一個小姑娘呢。”
“你看看人家,業務能做到集團裡來,連李主任都要做接待工作。”
程開元沒有說話,就這麼看著他的表演。
反正到最後他也會說出來的,這會兒兜圈子他且看著就是了,沒什麼意義。
或許是程開元的不領情,也不上道,蘇維德失去了耐心,坦白地講道:“我想了解一下這個順風商貿聯營公司,順便也了解一下這位周總。”
哦吼——
程開元的眼神一亮,都1968年了,還有傻嗶會掉這種坑的嗎?
“你想了解什麼?”
既然有人不怕死,他還怕看人家死?
所以程開元也是壞,忍住了表情上的變化,微微皺眉提醒道:“我不讚成你的這一舉動。”
“為什麼?她有三頭六臂?”
蘇維德見他表現的如此保守和謹慎,內心的好奇更加的嚴重了。
“我就是了解了解,這都不行了?”
“我可沒說了解不行。”程開元態度突然鬆了下來,低著頭講道:“了解不能變成調查啊。”
“哦?這是什麼意思?”
蘇維德好像抓到了一絲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好奇心愈加的重了。
他微微探著身子,看著程開元問道:“或者,你對這個順風商貿和周總很了解?”
“了解,有多了解也談不上。”
程開元收起了警告的態度,坦然地講道:“順風商貿是集團的經銷商,這誰都知道。”
“然後呢?它是怎麼成為經銷商的?”
蘇維德頗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微微眯著眼睛問道:“誰是它的引路人啊?”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不管經濟工作。”
程開元突然地一笑,看著蘇維德講道:“要不你去問問秘書長或者景副主任?”
他抬手示意了身後,介紹道:“當時津門貿易管理中心是由他們主持組建的,也許你能從他們那裡得到一些消息。”
蘇維德目光一凝,隨即也跟著笑了起來。
問李學武?
那還不如直接去問那個周小白了。
不過景玉農倒是可以接觸接觸,集團班子裡同李學武之間關係不睦的隻有她了。
就連蘇維德自己都認為他並沒有與李學武撕破臉,坐在一起吃飯聊天都是可以的。
你看景玉農,基本上不搭理李學武,兩人之間有私仇。
不過程開元就在眼前,他哪裡會說去接觸彆人,今天他的目標就是受傷的老程。
“我是沒明白,了解和調查有什麼問題。”
蘇維德笑了笑,看著他說道:“如果我請紀監的同誌對這一情況進行調查呢?”
“總不會查到李主任,或者秘書長的頭上吧?”
這話問的,程開元眉頭一挑。
他倒是希望蘇維德下決心調查,最好能查到李懷德和李學武的頭上。
隻是他不確定蘇維德有沒有這個決心和信心,他現在著急的都想推對方一把了。
可現在他不敢輕舉妄動,怕弄巧成拙,萬一老蘇起了疑心,不調查了怎麼辦呢。
剛剛這話他聽的很明白,老蘇就是瞄著李懷德和李學武去的,就是想從順風商貿聯營公司查出他們來。
查到利益牽扯,把兩人也扯下來。
蘇維德看程開元在思考,以為他是在猶豫,可實際上呢?
程開元在思考怎麼推他一把合適,你老蘇可千萬彆慫了啊!
蘇維德說要請紀監的同誌開展調查,這話程開元相信。
彆看老蘇現在不管紀監了,可他對紀監的影響力還是有的,具體在紀監處處長周澤川那。
他想安排周澤川調查順風商貿,以謀求調查和清算李懷德和李學武,至少要打掉其中一個。
老蘇狠啊,不動則已,動起來就要人命。
隻是他能成功嘛。
程開元想到了這裡,不由得又記起前幾天食品總公司副總鄭旭東的一些建議。
“你跟周澤川以前是同事?”
“嗯,不算是同事,上下級。”蘇維德聽他如此問,激動的眼皮都跳了跳。
這是有所意動了啊——
沒有這個意思,程開元又何必問他這個呢。
他來的時候就知道,程開元被大李和小李坑慘了,他不信程開元不想報複那兩人。
所以有了前期的鋪墊,這一次來津門正找著機會試探。
現在看來,一切都有的談啊。
“你應該知道貿易管理中心的供應鏈體係吧?”
果然,程開元好像想通了似的,看著蘇維德介紹道:“工廠會把計劃外的產品和三產工業品放在供應鏈體係內,經銷公司會把這些產品銷售給需要的單位或者下級供銷單位。”
蘇維德確實了解過,不過沒有了解的那麼深,現在他懂這些,可還是認真聽著。
他認真聽,程開元也就認真地講,把他知道的情況都給蘇維德講清楚了。
最後他這才提到了順風商貿。
“順風商貿看起來是一家小企業,作為經銷單位甚至都沒有很長的曆史。”
程開元淡淡地說道:“但這並不妨礙他們能從貿易管理中心找到合適的散單來做。”
“而且,他們還有較為固定的經銷渠道。”
“都有哪些經銷渠道?”蘇維德認真地問道:“集團裡都是誰負責這些業務的?”
“這就需要您自己調查了。”
程開元放下茶杯,點點頭,起身離開了。
蘇維德看著程開元離開的背影撇了撇嘴角,心想著老程也不過如此,膽小如鼠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