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結構變革以後,穀維潔成了他的主管領導,周澤川就需要重新評估自己在集團的工作狀況。
或者說,他還在內心感慨,雖然他是蘇副主任帶下來的人,可幸好兩人牽扯的不是很強。
在來集團的這幾個月,他確實得到了蘇副主任的大力支持,可蘇副主任是主管領導。
他完全可以把這份支持和幫助稱作是主管領導對工作的支持和負責。
在這段時間,他極力表現,積極推進部室和處室的建設和變革,主動同穀副主任彙報工作,彙報思想,溝通工作的意見和建議。
這是為什麼?
還不是修複自己在集團內部給諸位領導留下的刻板印象,還不是儘量抹除蘇副主任在他身上留下的額痕跡?
現在好了,蘇副主任不甘心在他身上拴過的繩子一一被挑開,還要再拴一道繩索。
更危險的是,這道繩索連著炸彈,一個處理不好,兩人之間就要爆炸。
可真如蘇維德剛剛所說,他是集團的領導,是上麵選派下來的乾部,對集團也好,對他也罷,都有一定的影響力。
周澤川確定自己沒有聽錯,蘇副主任就是在提醒他,或者說是威脅他。
有上麵的期待,就等同於有上麵的支持和關係。
是集團管委會班子成員,就等同於在他的問題上,或者說未來進步上有一票的權利。
你就說,他怎麼敢得罪蘇副主任。
所以,在蘇維德的話說完,他的語氣也軟了下來,不過是做最後的抗爭。
蘇維德也不給他機會,認真地講道:“你且先調查一下,真掌握了一些情況後再深入調查也不遲。”
他手指點了點桌子,對態度含糊的周澤川建議道:“你是老紀監了,這方麵的工作不用我教給你,你應該能掌握好分寸。”
“嗯,我知道了,蘇副主任。”
周澤川聽明白領導的意思了,是讓他先查一查,查出問題了自行判斷問題大小。
影響力超出他的能力範圍了就撤,有利可圖就抓一抓,繼續查。
真抓到了某些把柄或者小辮子,這份利益蘇副主任也願意與他分享。
周澤川為什麼同意,主要就是這個原因。
你問問集團機關裡的乾部,有哪個是混吃等死,不想進步的。
可真要利用工作態度,或者工作成績來獲得集團領導的支持,可謂是千難萬難。
誰不想年少有為啊,誰想老驥伏櫪,被問尚能飯否。
真抓著了這些把柄,他就有了與某些領導接觸和談話的資格。
進一步可與蘇副主任合作,把問題的根源扯下馬,分得一杯羹。
退一步可以交好目標對象,利用手裡調查到的情況獲得足夠的利益。
說不定到時候還能從這個順風商貿公司得到什麼意想不到的好處呢。
所以與其說是蘇維德利用大義勸動了他,倒不說是蘇維德擺明了車馬,將利益暴露給了他。
周澤川有了貪心,便也就有了膽量。
從蘇副主任的辦公室出來,他便找到了自己的心腹,開始布置任務。
小心是足夠小心了,他真沒有選擇大張旗鼓,更沒有事先同穀副主任彙報。
他是以紀監巡查的目的來進行的布置,安排心腹前往津門做巡視調查。
看似沒有目的,實則私下裡叮囑心腹,這一次要把調查的重點放在經銷業務上。
周澤川還是有工作經驗的,知道直接調查順風商貿是不可以的,違規調查到的情況本身就帶著非法的屬性,又怎麼能具有說服性呢。
所以,悄悄地進村,打槍地不要。
他的心腹也知道,這一次的動作不宜過大,因為目標明確,所以直奔經銷業務去了。
要調查津門順風商貿聯營公司的基本情況,同時也要調查該經銷單位的負責人。
周澤川也是從蘇副主任的嘴裡聽到了這個名字,周小白,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姑娘。
隻看領導給出的目標和情況,他就已經能猜出這裡麵的情況了。
太明顯了,這個經銷單位完全就是某些人為了照顧自己子女的一個手段和渠道。
周澤川猜測,這一次調查很有可能查不出什麼實質性的複雜情況,但這份基本情況就足夠了。
這是什麼年代,真要曝光了這些情況,總有人會發火的,那些人也會受到影響。
所以他願意查,查出這個周小白的身後到底站著何方神聖,到時候一定要會一會對方。
嗯,他也是倒黴催的,完全不知道自己踩的是什麼坑,會的是什麼人。
——
津門這個地方啊,水很深,情況很複雜。
這種情況連餘則成都知道,蘇維德和周澤川卻不知道,一腦袋紮進來,當時就露餡了。
他們當津門順風商貿聯營公司是小公司,小企業,可沒想到這是地頭蛇呢。
就算順風商貿不是地頭蛇,可津門水產總公司總能稱得上是地頭蛇了吧。
那順風商貿就是小蛇。
這條小蛇體量不大,但隱藏在其背後的勢力盤根錯節,關係網很大。
這兩年以來,周小白在津門待的時間不算很長,所負責的業務也不是很多。
但吳淑萍和楊召可是一直都在津門的,楊召負責對外和保障工作,吳淑萍幾乎就守在貿易管理中心,做業務的對接工作。
同公家單位不同的是,順風商貿雖然掛著聯營工作的牌子,可實現了財務管理自由。
也就是說,吳淑萍完全有能力利用順風商貿的財務對工作進行公關工作。
她不會白白撒錢,隻需要從進入到貿易管理中心開始,與那些部門負責人打好關係就行了。
今天一頓飯,明天一份禮物,兩年的時間,再怎麼遲鈍,關係也都打理好了。
周澤川才來集團幾天啊,這就明晃晃地安排人來津門調查經銷公司了,她想不知道都難。
周小白不是一個能吃虧的主,當聽到吳淑萍提及貿易管理中心來的消息是就跳了腳。
“查!讓他查!”
真是背景深厚,底氣十足,周小白叉著腰,橫著臉嚷嚷道:“我這總經理終於要發揮作用了。”
不能白領工資,周小白期待在工作中發揮重要作用的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你當她是廢物,隻知道花錢不做事?
京城供應鏈業務雖然是在楊召和沈國棟的支持和幫助下完成的,可也有著她本身的影響力。
周震南和方琴不是傻子,自己閨女在做什麼他們能不知道?
既然已經知道了,就必然做過調查和評估,確定這份“工作”的利益和風險。
周小白本來可是個乖乖女,現在成了掌握一個公司的總經理,兩口子能不期待閨女的發展。
在確定了這一聯營公司的性質和風險過後,周震南沒有說什麼,方琴也就明白了。
兩口子都沒對周小白說過什麼,可也沒提醒過什麼,這就是周小白的底氣。
我爹媽都沒覺得我做錯了,現在有臭蟲跳出來要查我的背景,那就光明正大地查好了。
“你冷靜一點,事情還沒到那個地步。”
吳淑萍好笑又著急地安撫了周小白,拉著她的手坐在了家裡的沙發上。
“你想想,他安排你在這個位置是為了什麼?”
“什麼意思?”周小白看著吳淑萍問道:“你是說他想利用我?”
“往哪想呢——”
吳淑萍點了點她的腦門,好笑地講道:“要說起利用,我不也是被他利用了?”
“那你拿著公司的工資瀟灑,不也是利用了他?你們都到這個地步了,還說什麼利用。”
“我——什麼呀——”聽到吳淑萍如此直白大膽的話語,周小白倒是先不好意思了。
“還跟我裝啊?”吳淑萍點了點她的手心,道:“你就差在脖子上掛牌子了。”
“我沒有——”周小白紅著臉否定了一句,可她自己對這句話也缺少信心,而後抬起頭看著吳淑萍問道:“剛剛您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安排你在這個位置,不是為了讓你主動站出來嚇唬誰的。”
吳淑萍認真地解釋道:“有些人隻要知道了你是誰,自然而然地就退回去了。”
“這才是他安排你擔任總經理的意義。”
她捏了捏周小白的小手,道:“刀隻有沒拔出來的時候才是最嚇人的,懂了嗎?”
“那——”周小白遲疑了一下,看著吳淑萍問道:“姐,你說我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
“那得看你有什麼準備了。”
吳淑萍聽周小白叫她姐,把平日裡叫的吳姐省去了姓氏,就知道她的心思了。
年輕的小姑娘就是好哄,她現在總算是知道李學武是怎麼把這“小白”忽悠的暈頭轉向了。
或許都不用李學武花費力氣,隻要展示出一些必要的手段,她自己就暈了。
你沒看見嘛,這邊來人調查周小白,她最先關心的並不是她自己,也不是怕有影響,反而是要給李學武打電話請功。
沒錯,周小白雖然說是告訴李學武這邊的情況,可情況還沒怎麼著呢。
小姑娘就是沒有耐心,如果是吳淑萍,她會選擇什麼都不說,因為李學武什麼都會知道。
集團來人調查情況,在集團擔任秘書長的李學武會不知道?
再有,就算他不知道,這邊有了調查和結果,李學武也總該知道是誰的功勞了吧。
這個時候選擇不說,可比提前主動打電話過去炫耀和請功強多了。
從周小白臉紅,接受了她稱呼裡的那個“他”開始,吳淑萍就已經掌握住了主動。
現在她又站在周小白的角度,主動幫她分析起了接下來應該如何做,小白哪有不信任和感激她的。
“那這個電話就不打。”周小白認真地點點頭,說道:“等什麼時候他打來電話給我。”
“等著他的誇獎嗎?”
吳淑萍笑著點了點她的鼻尖,道:“誇獎你的勞苦功高,成熟穩重,睿智得當……”
“哎呀,姐,你彆說了——”周小白抬起手理了耳邊的頭發,嬌羞地說道:“我都不好意思了。”
聽著吳淑萍的笑聲,她抬起頭,看著這位成熟睿智的女人說道:“這都是你的功勞呢。”
“我要什麼功勞,我隻要有個穩定的生活。”吳淑萍卻是等著她這一句話呢,這會兒終於圖窮匕見,拉著她的手說道:“你跟我生活了這麼長時間,有見過我爭搶什麼嗎?”
“您——您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了——”
見吳淑萍坦白,周小白先不好意思了,耳朵都紅了,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卻又不甘心。
吳淑萍哪裡不知道她的小心思,笑著看了她說道:“你呀,怕不是早在心裡恨過我了。”
“我沒有——”周小白搖了搖頭,看著她說道:“我就是——就是有點羨慕和嫉妒你。”
“嗬嗬嗬——”吳淑萍輕笑著說道:“我有什麼好讓你嫉妒的,一個單身帶孩子的女人。”
“那您的意思是——”周小白好像抓著了什麼重點,期待地看著吳淑萍問道:“李信不是李哥的——孩子?”
“你覺得呢?”吳淑萍依舊保持著微笑,看著周小白說道:“我相信你是個聰明的姑娘。”
“我早就覺得這件事不對了——”周小白好像恍然大悟一般,差點跳起來,看著她說道:“李信其實跟李哥長得不一樣,李懷德眼睛瞎——”
“噓——”
見她越說越誇張,吳淑萍給了她一個噤聲的動作,提醒她不要亂說。
周小白卻是瞪大了眼睛,看了窗外一眼,小聲問道:“您——您覺得陸姐有問題?”
“不,我是習慣了謹慎。”吳淑萍表情認真地說道:“在津門除了你和楊召,我不能信任任何人,你明白嗎?”
“我明白——”周小白覺得自己被信任,所以這會兒也認真了起來。
她好像想到了什麼,突然地點了點手指,小聲說道:“李懷德請陸姐代為照顧那邊房子!”
說完了這個,周小白好像想通了什麼,皺眉問道:“既然她是那樣的人,為什麼李哥還要用她,辭退了她得了,再找一個保險的。”
“哪個保險?”吳淑萍拍了拍她的手背,講道:“依照我的個人情況,用誰都不保險。”
“再說了,我們隻是保持警惕,不能說陸姐幫李主任照顧家裡她就有問題了。”
她拉著周小白更近地坐了,小聲地介紹了陸姐的身份,算是分享了一個小秘密。
周小白聽了以後頓時覺得她跟吳淑萍是自己人了,臉色激動的都紅潤了起來。
聽她說了好一會兒,這才驚訝地說道:“難怪李哥要從京城請了這麼一個人過來幫忙呢。”
“這些事你不能說出去。”
吳淑萍認真地看著她強調道:“這關係到我和李信在這裡的生活,我們不能給他惹麻煩。”
“我懂,我一定保護好您。”
周小白很是懇切地點點頭,對吳淑萍保證道:“姐你放心,隻要有我在,沒人能傷害你。”
“我當然相信。”吳淑萍笑著點點頭,說道:“他安排你來我這住下,我就知道他不在的時候,你會是我在津門的靠山和安全保障呢。”
“嘻嘻——”周小白一想到以前的冒失和不理解,做的那些糊塗事,這會更覺得不好意思了。
吳姐是好人呢——
“姐,我想問你個事兒。”借著兩人坦白局的機會,周小白鼓起勇氣,看著吳淑萍認真地問道:“你和李哥——你們倆到底是什麼關係啊?”
“我就知道你很糾結這個問題。”吳淑萍一點都沒有意外聽到周小白問這個,很是坦然地講道:“從你第一天來我這,我就知道你喜歡他。”
“姐,我不是那個意思。”
周小白想要解釋,卻是被吳淑萍擺了擺手製止了。
她繼續講道:“你都知道李信不是他的孩子,可你看他對李信如何?”
“當然是好啊,可是——”
周小白習慣性地做了回答,而後又糊塗了起來,微微蹙眉,好像這個問題很為難。
“你呀,剛剛還誇你聰明呢——”吳淑萍拍了拍她的手,說道:“我跟他是什麼關係重要嗎?”
“那個——可是——”
“我現在做的工作,李信現在的生活,都是他給的。”吳淑萍不等她說完,認真地講道:“我所求的無非是一個穩定的生活。”
“小白,你是個好姑娘。”她很是感慨地捏了捏周小白的小手,說道:“我跟你不一樣,我必須照顧好李信,他就是我的全部。”
“姐,我知道了。”周小白好像理解了吳淑萍的話,雖然對方沒有講清楚與李哥的關係。
可是,她也沒資格糾纏啊。
李哥也不是她的,同在一個屋簷下,她必須承認吳淑萍照顧她,幫助她很多。
看著吳淑萍如此態度,一想到她一個人帶著孩子,在李哥這裡求一份穩定的生活,該是有多麼為難和無奈啊。
如果自己再糾纏下去,就不僅僅是為難她了,而是為難自己了。
當李學武接到吳淑萍的電話時,真是哭笑不得,小白這姑娘不白交,有事真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