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武前腳剛調研了輕兵所,要抓一抓兵器研發製造和出口,後腳蘇維德就盯上了他在市裡的關係,巧不巧?
巧個錘子,這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
蘇維德在工業係統可不是新兵蛋子,既然對李學武有想法,不可能懟一杵子就跑。
現在問題來了,紀監對周小白的調查遭遇到了來自保衛處以及其他部門的壓力和阻力。
周澤川對接下來的調查工作和進度缺乏信心,他應該怎麼做?
把周澤川叫過來抽幾鞭子,訓斥一頓,哄他、騙他不要畏懼困難趕緊上?
蘇維德沒有瘋,乾工作勞逸結合,鬆弛有度他還是懂的,周澤川這邊要催促,可也得講究方式方法。
大李和小李盤踞在紅星廠多年,勢力根深蒂固,哪裡是一朝一夕就能拔除和解決的。
徐徐圖之,久久建功。
一個周小白不可能同時辦了兩個人,現在抓不到李學武的把柄,卻把李懷德的屁股露出來了,這是一個很危險的信號。
蘇維德目光很是銳利,悄然間便發現了大李和小李之間的信任弱點,這就是突破口啊。
周小白的問題一定要揪住了不能放,要通過經濟問題牽住李懷德以及其他關聯人物。
這邊牽住了李懷德等人,他回過頭來要通過其他方式,讓李懷德清楚認識到這種危險。
你說他瘋了,這不是自毀長城嘛!
不,他堅信自己沒有瘋,能擊敗大李的隻有小李,能毀了小李的隻有大李。
在這一過程中,任何人的參與都會引來集團的震蕩,甚至帶來不可修複的毀滅影響。
尤其是他,在調查的過程中,更是不能扮演主動推動的角色。
為什麼?
因為他還想繼續留下來,留在紅星鋼鐵集團,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這裡未來大有可為。
他不能做壞人,壞人可以是周澤川,可以是任何人,就不能是他。
一旦大李知道小李如此算計,哪裡會容忍自己的屁股露在外麵,給李學武當警戒線。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
傷的那個直接錘死,累的那個也彆想好死,這就是蘇維德的定計。
李懷德已經掌握了集團的人事係統,掌握了各分公司和分廠的管理權限。
李學武在某些領域的影響力也是超然的,就比如三產工業。
且看集團秘書長去一趟輕兵所就能給五金工業和兵器工業帶來如此有價值的項目。
細品一品,相關業務和工業的乾部和職工對他的信任程度會有多深。
大李和小李之間已經出現了矛盾和裂痕,這是集團內部的共識。
但團結和合作還是存在的,李學武這位秘書長可謂是儘職儘責,符合班子所有成員對秘書長這一崗位的認知。
同樣的,李主任對他的限製也是擺在了明麵上,以崗位過渡的理由,幾乎取消了秘書長在其他工作領域的責任和業務。
而李學武呢?
妥協是一門藝術,完全放棄的妥協叫敗退,有嘗試攻擊和鋪墊的妥協才叫睿智。
彆人看秘書長步步後退,但有心人看到李學武步步為營。
從最年輕保衛組組長的位置上一躍成為了秘書長,卻做的踏實穩重,讓人挑不出毛病。
這還不是年少有為嗎?
反過來講,這種人不好對付的,至少蘇維德前幾次試探已經折戟沉沙了。
周澤川這條線不能逼的太狠,就算發現紀監調轉槍口去查李白暉和鄭旭東,他也不能急,要建立第二條進攻的渠道。
一方麵是給周澤川疏解壓力,提供信心,同時也是他做事的原則,不能過分依賴。
那有人問了,蘇維德明明知道自己的秘書顧城同李學武以前的秘書彭曉力是好朋友,為啥他還主動問市裡的關係。
這樣一問,顧城必然要通過彭曉力給李學武示警,他的計劃不是露餡了嗎?
首先,問一句顧城,並不會完全暴露他的目的,因為他問的很隱蔽。
他是問顧城有沒有市裡的關係,用了其他事情做幌子,好像是要辦什麼事似的。
其次,問了顧城,他也想看看李學武在腹背受敵的情況下對保衛處以及故舊的影響力如何。
顧城但凡有所顧慮,或者對李學武的未來失去信心,都會猶豫著是否傳遞信息。
顧城這裡猶豫一下,真傳到了彭曉力那裡,彭曉力再猶豫一下呢?
彭曉力現如今的處境一打聽就能知道,當初要不是李學武的授意,他也不會如此窘迫。
一旦彭曉力對李學武失去了信心,那反饋上來的便是李學武失去了某些重要影響力。
最後,蘇維德不是陰謀家。
但凡在機關單位裡生存的老油條都懂這個道理,玩陰謀詭計是不能長久的。
所以他現在玩的都是陽謀,就算李學武看出來了,也奈何不了他。
組織生態內部的互相競爭一直存在,也是職場中遊戲規則,玩不起就滾蛋。
隻要不是明擺著捅刀子,全憑能耐,這種競爭你就算是申訴都沒有人理你。
你讓蘇維德找上麵的領導說李懷德霸淩他,說李學武心眼多拉幫結夥搞山頭,上麵的領導怎麼看他?
用看傻嗶的眼神看他?
沒有人會做無用功,他不會去打小報告,這是無能的表現。
再看李學武去輕兵所調研,回來後召開兵器研發製造和出口貿易的工作會議。
你覺得李學武是沒事閒的,凸顯存在感?
連蘇維德這種不是業務口的都能看得出來,李學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想想,兵器工業做得好了誰受益更多?
再想想,兵器出口做的好了誰更受益?
李學武是有地方關係的,雙重身份決定了他是塊難啃的骨頭。
現在衛戍區的情況很複雜,李學武從衛三團抽身而退,主動避嫌。
對方也很給麵子,遲遲沒有表態,更沒有將他的身份取消掉,依舊維持著這份情麵。
同樣的,李學武吃水不忘挖井人,也算投桃報李,以鍕工合作和實驗的方式,繼續幫助衛三團,幫助衛戍區。
你想吧,這麼聰明懂事的家夥,還有著紅星鋼鐵集團這種托拉斯企業做背景,誰願意招惹他,斷絕了這種關係。
兵器工業做的好了,京城有很多關聯單位受益,這些單位都是李學武的隱形助力。
是連李懷德都要謹慎考慮的影響力。
再想想紅星鋼鐵集團的兵器工業在哪?
李學武正在謀劃鋼城工業,遼東工業,臨走前必然要做好關係轉移和交接。
接下來董文學會回到京城,接下他在京城的所有合作關係,繼續深耕和發展。
他呢?會把這種合作和關係帶去鋼城,帶去遼東,你說遼東工業會不會重視他。
最後一點,高雅琴是主管經濟和貿易的副主任,她恨不得李學武創造更多的貿易量。
你去集團機關裡問,秘書長同高副主任的關係如何,大家都會說一般般。
因為大家都知道,秘書長同高副主任除了正常的工作溝通和交流,並沒有什麼私交。
這話當然是正確的,但站在蘇維德的角度就不能這麼看了。
至少在業務上,能看出李學武同高雅琴沒有矛盾關係,反而能達成合作。
李學武去了遼東,與高雅琴之間的聯係可就多了,更要指望高雅琴在集團支持他。
同樣的,李學武能從聯合單位和現有的合作體係中幫助高雅琴創造更多的業績和價值。
互相幫助,互相成就,這特麼還不算關係緊密?還能說是一般般的關係?
你問問正常點的兩口子能不能做到這一點吧。
所以要辦李學武,必須盯住他都在做什麼,牽扯到了哪方麵的影響。
現在蘇維德能確定,一旦李學武在管委會上遭受詰難,高雅琴一定會站出來幫忙。
紅星鋼鐵集團發展壯大,同誌之間的關係也愈加的複雜,蘇維德最近看李學武同景玉農都有種眉來眼去的感覺了,難道是錯覺?
——
時間就像一頭野驢,跑起來就不停。
繼第一場大雪過後,十二月的第一天,京城迎來了多年罕見的暴風雪。
罕見到什麼程度?公共交通都停運了。
漫天大雪,伴隨著大風,掀翻了不少住宅區的簡易棚,早晨起來一看很多人都傻眼了。
早飯當然是不成問題的,就算再大的風雪,也擋不住老百姓的這頓飯。
可上班成問題了,怎麼去啊。
幸好,紅星廠的職工多住在東城區,公交車沒有了,通勤車也跑不了,自行車就更彆提了,走路去上班吧。
這年月可沒有說極端天氣停工停課的,就算天上下刀子也阻擋不了工人上班的熱情。
與後世不同,這個時候工廠是大家的。
所以路上便能看到一群群戴著棉帽、圍脖、手套,身穿大衣,裹得嚴嚴實實的工人和學生,沿著道路兩邊往前走。
單位離家近的可嘚了,要是離家遠的,恨不得要走一個多小時。
就算是紅星廠這種離東城區不遠不近的單位,比較以往也要多花費十幾二十分鐘。
為啥?風雪路不好走。
早晨,李學武送了閨女去上學,瞧見路邊已經有了不少除雪的身影,定是街道組織的。
你可能無法想象,這個年代機關乾部、工人和學生的自覺性。
下雪就等於信號,不用喊集合,到單位第一件事不是交班,而是去工具房領裝備。
而等著下班的人也不用急惱,他們早就領了裝備,等交班的人一到,雙方簡單彙合,便要在車間主任的帶領下,開赴自己的片區。
片區,早就劃分好的,誰的片區沒清理乾淨,不用大廣播通報,車間主任都不讓。
廠區裡的雪清理乾淨了就算完?
並不是,還有廠區外的呢。
後世做店鋪生意的可能還知道,門前三包啊,傳統就是延續自這個時代。
可能包乾的內容和意義變化了,但傳承是這個傳承,你廠區門口的街道就歸你掃。
今年紅星鋼鐵集團任務量驟增,因為整個亮馬河生態工業區都歸了他們。
李學武乘車一路前來,看到的便是暴風雪中熱火朝天的除雪場景。
他為什麼能乘車前來?
因為昨晚小車隊便在韓建昆的要求下,將汽車開到了維修隊,換上了雪地胎。
不僅要換雪地胎,還要上防滑鏈,以保證集團和各單位的主要領導能及時到崗。
至於說天還下著大雪呢,為啥這個時候就組織除雪,因為雪一旦踩實誠了,就是冰了。
南方的讀者可能無法想象,一進入雪季,整條公路看不出黑色的路麵,全是白花花的雪層冰麵是什麼情況。
雪落下來,車劜人踩,雪就化了,天寒地凍,化了的雪又很快結成了冰。
就在結冰的這一期間,冰水混合物不斷融入新的雪,然後積少成多。
最後,隻需要一個晚上,路麵便會抬起鞋麵那麼高,全是厚厚的冰雪層。
每一次下雪,都會增加冰層的厚度,直到來年開春,冰雪熔化,才能看到路麵出現。
有讀者說了,後世北方怎麼不見這種情況?
多種原因,氣候變暖、人工維護、交通頻繁等等,最重要的還是氣候變暖了。
後世東北過冬都可以穿一條薄毛褲,這個時候你試試,JJ給你凍掉下來。
從東城區出來這條主乾道,到亮馬河工業區這條路段一直都有人清掃除冰。
到了亮馬河生態工業區,清掃街道冰雪的人少了,但機械增多了。
勞服公司為了應對負責區域擴大,極端天氣侵擾,早就提前申請購買並改造了除雪裝備。
除雪車不是什麼高科技,也不是新發明,再配合鏟車和清運車,工作效率非常高。
“秘書長好——”
李學武讓聶小光在路邊停了汽車,這裡已經被清理了出來,路上隻有薄薄一層的雪。
負責這一路段的清運班長小跑著過來,給下車的李學武敬了一個禮,同時打了招呼。
李學武摘下自己的皮手套,主動同他握了手,隨後便指了正在除雪作業的勞動隊,問了現場的情況。
“按照極端天氣的基本情況,我們勞服公司啟動了相應的應急預案……”
這彙報一聽就知道是老同誌了,語言組織的很好,彙報的也很全麵。
“秘書長,您來了。”
聽到消息的勞動公司副總趙澤民匆匆趕了過來,在班長彙報間落笑著打了招呼。
李學武同他也握了握手,微笑著詢問道:“今天是你值班啊?”
勞服公司成立後,班子討論任命原後勤處處長馮行可擔任勞服公司總經理。
又從兼並企業已完成培訓的乾部裡抽調了兩名副處級乾部給他做副手。
連同從其他部門抽調上來的乾部,共同組成了現在的勞服公司管理體係。
這位同他打招呼的趙澤民李學武認識,當初他還去給培訓班講過課的。
“是我值班,從昨天上午接到暴雪天氣預警開始,我們勞服公司便啟動了應急預案。”
趙澤民主動接過彙報的責任,站在李學武身邊做起了介紹和彙報工作。
“我和馮總值第一班崗,韓誌鵬同誌和邱鋼同誌值第二班崗,確保24小時應急處置機製不斷崗,不斷線……”
相比較剛剛的清運隊班長,趙澤民的彙報更有水平了,李學武聽的多,問的少。
其實他臨時停車詢問工作這種情況就是給對方添麻煩了,但他是集團的大管家,必要的監督和彙報聽取總避免不了。
有的時候他站在這裡聽一聽,就能給下麵提個醒,表示他對相關工作的關心和重視。
趙澤民明顯能感覺到這種壓力,在彙報中特彆提到了領導會關心的幾個點。
“機械作業的好處看出來了。”
李學武看著除雪車開過去,路麵上見了青色,點頭肯定道:“節省的不隻是人力物力啊。”
“確實是這樣的。”趙澤民彙報道:“今年是我們勞服公司應對冬季除雪的第一年,繼上一次大雪過後,我們已經積累總結了一定的工作經驗。”
他手指著街道兩側,給李學武介紹道:“這一次我們同業務部門提前做了溝通,減少了工人參與除雪的投入量,以保證生產工作。”
除雪是必要的,但隻要工人出來除雪,就會耽誤生產。
如果是小雪或者中雪還好,隻要安排交班的工人下來除雪就行,不耽誤工人上班生產。
但遇到這種極端情況,消耗的人力物力是很大的,生產工作難免會被影響到。
“清掃任務能完成嗎?”
李學武打量了主乾道兩側,關心地問道:“隻靠勞服公司的勞動力量,在雪還沒有停下的征兆前,壓力大不大。”
“壓力是有的,不過還能挺得住。”
趙澤民認真地介紹道:“我們也在做抗壓實驗,最終目的是完全獨立作業。”
“有誌氣,值得肯定。”
李學武笑了笑,點頭說道:“勞服公司真正頂住壓力,拿下生態工業區的獨立作業,算是給以後的勞保工作做了個榜樣啊。”
“我們也是這麼想的。”趙澤民笑了笑,講道:“保生產不能光喊口號嘛。”
真正能獨立負責全工業區的勞動作業,徹底解放職工的附加勞動壓力,當然是值得肯定的,也代表勞服公司正式走向專業化。
“機械不能完全取代人工,但機械會大大減輕人工的成本和壓力。”
李學武指了指路上作業的機械設備,對趙澤民講道:“總結一下機械設備的使用經驗和要求,下來討論一下,需要什麼打申請。”
“謝謝領導——”
主動關心工作的領導不一定是好領導,但主動為下麵困難考慮的領導一定是好領導。
李學武既然說能打申請,那就是看出了機械作業的好處,他哪裡能不歡喜。
讓工人上班就工作,下班就回家,不用再做義務勞動,是勞服公司第一個奮鬥目標。
等李學武上車離後,趙澤民依舊站在原地,看著汽車消失的身影臉上還帶著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