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冶金廠哪裡夠他折騰的,這些人要不鬨還則罷了,真鬨起來,他是見一個收拾一個。
彆看董文學現在給他打預防針,是想讓他先禮後兵,給這些人一次機會。
但在李學武看來,慣著誰也不能慣著他們,董文學在遼東還是太心慈手軟了。
李懷德隻給了董文學三年時間,絕不會給他四年。在即將開始的三年任期裡,到底能不能將鋼城工業區建設起來,能不能將營城港船舶製造和貿易區支撐起來,能不能打開整個東北的工業係統和市場。
這些工作是否能順利完成,創造成績,完全決定了他這三年能得到的待遇,以及回京以後的安排。
董文學說三年,李學武也要三年,三年後李懷德還在不在,他要是在,該如何安排。
集團這棵大樹隻有往上爬的,沒有往下掉的。集團在遼東的工業係統有一個算一個,誰敢拖他的後腿,他絕對不會心慈手軟。
跟秘書長崗位不同,在集團遼東工業係統中,他是一把手,要是沒有這個權威那就擎等著扯皮吧。
他也想好了,惡人就惡人吧,到了他這個級彆,也甭想著麵麵俱到,一個人都不得罪。
務虛還有可能,真要做業務,往後得罪人的事多了去了,倒不如甩開包袱,拎起屠刀向前衝。
冶金廠管委會班子裡那些人他基本上都認識,楊宗芳不用提了,以前紀監一科的科長。
主管後勤的楊叔興、主管組織人事的尹忠耀,當初紅星廠鋼城煉鋼廠管理層地震,兩人是從軋鋼廠調過來的,算起來也在鋼城工作三年了。
董文學進步,也沒忘了他們。這一次董文學回京,他們雖然留在鋼城,可集團即將完成組織架構變革,冶金廠早晚要提級的。
所以就算留在了鋼城,且等著同步提級就是了,一點都不吃虧。
他們跟董文學的待遇沒法比,因為董文學是一把,承受的壓力更多。
原來主管工業生產的副主任岑輔堯先是調到管理處,後來調到食品總公司一把。
現在冶金廠主管工業生產的負責人是十六家企業並購後調進來的,叫劉永年。
原主管經管組的姚慧穎調回到集團,現在是生產管理處處長。
現在冶金廠主管經管工作的是奉天一機廠並購後調進來的女乾部,叫王淑瓊。
工會主蓆竇長芳李學武就更不陌生了,當初煉鋼廠的書記。因為被當時的羅廠長架空,成了擺設。楊元鬆惱了他,連用都懶得用,直接放他在工會的位置上養老。
今天在酒桌上他也見了對方,頭發都花了,可見在工會的位置上也沒省心。
是不是為冶金廠的未來操心了?
當然了,李學武在冶金廠也不是一點安排都沒有。保衛處處長韓戰,原紅星廠保衛處消防科科長,有這麼一個人就夠用了。
一句話拉出去斃了,還能用幾個人。
至於剛剛那個叫張恩遠的所提到的廖主任廖金會,這也是冶金廠的老人了。
當初煉鋼廠辦公室主任於德才進京,廖金會就是接了他的班。
誰的人李學武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董文學也沒什麼交代。
能用就用,不能用就去工會為竇長芳分憂解難去。沒看竇主蓆夙興夜寐,日夜操勞的辛苦嘛。
董文學隻交代了兩個人,一個叫張兢,一個叫張偉。當然了,不是親哥倆啊。
張兢是他原來的秘書,現在是冶金廠管委辦辦公室副主任。
董文學的意思是能用就用,不能用他就調回集團,正好那邊也缺人手。
李學武的回複也很爽快,他這邊沒有什麼安排。董文學要是用人,那就調走,要是不用,他也不會另做安排,該咋地就咋地。
張偉是他現在的秘書,董文學的意思是明天李懷德和穀維潔都要回京,他也交接完了,是要一起回去的。可又怕李學武一時半會理不清工作頭緒,便將張偉留在這邊。
他的意思是等李學武什麼時候熟悉工作了,再放他走人,自己還要繼續用他。
對老師的關愛和幫助,李學武自然是感激的,也認同了張偉的幫助。
同時他也保證會儘快掌握這邊的工作流程,儘量不影響老師回京後的工作掌握。
李學武在集團的布置都在表麵上,董文學要是想用也不用同他打招呼,都是交代好的。這一點師徒兩個倒是心有靈犀。
還有一個人,叫孫佳。
就連董文學都忘了同他介紹這個人,實在是這幾年集團發展的太快,又進行了人事變革。所以無論是機關裡還是生產一線,人員變動很大,到現在還在持續地變動。
以李學武當初製定的人事管理目標,機關和生產一線的人事工作就應該是動態的。
孫佳是誰?
李學武第一次見他的時候自己還是保衛科副科長,對方則是廠辦秘書,是徐斯年安排他來找自己。
當時三十歲不到,媳婦是個沒眼力見的,李學武式微的時候攔著孫佳不要往前湊,更不讓他同李學武握手,兩口子差點打起來。
說來也算他倒黴,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閻王打架,小鬼遭殃。
李學武當初擺了徐斯年一道,老徐嚇壞了,怕李學武由孫佳這找他的茬兒,便安排孫佳來了鋼城。
老徐也不是個東西,明明知道鋼城冶金廠被老羅治理的針插不進,水潑不進,還敢往下麵安排人。
當初徐斯年是安排孫佳來煉鋼廠擔任辦公室主任的,可結果呢?
都知道,煉鋼廠辦公室主任原來是於德才,後來是廖金會,就沒有姓孫的。
咋回事呢?
老羅也是心黑,孫佳拿著調令來的,他是根本不認,還不打算放人。
他當時多猖狂,以為能糊弄住總廠裡的領導,連委辦主任開的調令都敢不承認。
孫佳被他擺了一道,剛到煉鋼廠就因為接風酒與一個辦公室的娘們睡了一宿。
他自己當然覺得冤枉,因為他知道自己喝多了,可沒醉到不省人事,他是被人算計了。
那娘們說不定都被人過了幾手了,完全不在乎這點影響,很聽老羅的布置。
結果就是私德有虧,調令作廢,他成了孤魂野鬼一般,既不敢回京喊冤,又不敢跟媳婦訴苦。
所以直到董文學來鋼城工作,孫佳依舊是辦公室的副主任科員,被人笑話,又嫌棄的那種人。
李學武為啥還記得他?
因為上樓的時候遇見了,他記憶多好,就算孫佳這幾年工作再不如意,再老相,他也認的出來。
至於說為啥非要注意這麼一個孤魂野鬼,李學武還是有自己的算計。韓戰這把刀太鋒利,也太大了,擺在明麵上誰都看得見,隻能光明正大地用。
如果說韓戰是快刀,那孫佳就是匕首,淬了三四年冤毒的匕首,可以從背後下手,見血封喉。
李學武雖然沒在鋼城工作過,可也不等於他對這裡一點都不了解。
當初景玉農去奉城一機廠談判,他都能讓老彪子遞給景玉農詳細的調查情況,現在自己來鋼城任職,能不把冶金廠的情況摸清楚?
甭說是冶金廠了,工業管理小組所牽扯到的所有單位,他不敢說一清二楚,可也不是瞎子。
接下來就看誰乖,誰不乖了。
——
李學武不想一上任就擺出夙興夜寐,宵衣旰食的工作態度,第一天根本不打算處理文件。
同董文學談完,見他精神頭不足,便讓張偉送他回去休息了,自己則看了看辦公室的布置擺設。
這是董文學原來用的辦公室,很大,可以說非常大,比他在保衛處時所用的辦公室都大。
你想吧,董文學是冶金廠的一把,可不比軋鋼廠那時候的工作環境要好很多。
都說辦公空間緊缺,不夠用,可你去看看李懷德的辦公室,七八個老太太跳廣場舞都夠用了。
他現在的辦公室並不輸給李懷德多少,連辦公家具擺設都是新的,上好的實木做工。
你說新家具,卻是一點味道都聞不出來,到底是有心,還是無心的?
說曹操,曹操就到。
李學武正翻看櫃子裡的文件,房門便被敲響了。
“秘書長,您沒休息啊。”
廖金會的聲音傳來,似乎很擔心他的身體健康似的,邁步進了辦公室問他休息沒休息。
是看李學武在中午的宴會上喝了很多酒,這會兒才有的這麼一句。
集團上下都知道秘書長是酒中仙,可不親眼見著,誰敢相信他是千杯不醉啊。
李學武回頭見是他走進來,微微點頭道:“還行,不困,新環境有點陌生。”
“是有這樣的心理。”廖金會手裡握著筆記本,順了他的話笑著說道:“要不您去招待所休息一下?”
他看了看李學武的臉色,剛剛老張去他那裡彙報,卻是啥也沒說出來。
隻知道領導不打算在招待所住,也沒說要去哪住,連汽車都是從京裡運過來的。
那台伏爾加M24一進入廠區,很多人的眼睛就挪不開了,這才是大領導的排麵呢。
隻是以秘書長的身份,適合乘用這樣的汽車嗎?
這個問題不用遲疑,因為連李主任都沒覺得有什麼問題,他們的懷疑有個屁用。
廖金會並沒有同秘書長共事過,僅僅是秘書長幾次來鋼城調研,他見過幾麵。
李學武對鋼城乃至是遼東做了功課,鋼城的乾部也會做他的功課。
廖金會從打聽見秘書長確定要來遼東那天起,就四方打聽有關於秘書長的工作習慣,興趣愛好。
隻是不敢明著打聽,怕引起什麼誤會,所以能收集到的信息有限,到現在還虛著呢。
他這麼說就是為了試探李學武,要不要去招待所住,隨後便跟了一句:“李主任他們都在那邊呢。”
“嗯,不用了,晚點我就先下班了。”李學武看了看手裡的文件,隨意地講道:“今天早點走,安頓一下住處,李主任和穀副主任他們你就多辛苦吧。”
“不辛苦,不辛苦。”
廖金會笑了笑,說道:“李主任中午問了溫泉,等等他們醒了,我就安排他們去山上泡溫泉。”
這句話說完,很怕李學武誤會他獨斷專行,隨後又補充道:“董主任也想這麼安排。”
“嗯,可以,沒問題。”
李學武從文件上抬起頭,看向他溫和地講道:“晚上我就不來了,明天早晨我去送他們。”
“那我做好相應的安排。”
廖金會很會說話,先是應了李學武的安排,而後才彙報道:“於喆同誌的宿舍我已經安排好了。”
他看向李學武的表情變化,試探著問道:“如果您不用招待所安排,那聯係電話……”
“明天我跟你報備一下。”
李學武抖了抖手裡的文件,講道:“我要是忘了,你就問於喆,一會他送我回去。”
“正想跟您彙報這件事呢。”
廖金會見縫插針,終於找著開口的好機會了,他試探著問道:“不知道這個時候請示您是不是有點早了,您的秘書人選……是不是我給您一些資料……”
“不用了。”李學武看了眼手裡的材料,送回進文件櫃,似是隨意地講道:“剛剛來辦公室的張恩遠可以,就用他吧。”
“張——是——”廖金會被李學武打了一個措手不及,連說話都磕巴了。
他實在是沒想到,李學武會選擇張恩遠做秘書,這也太隨意了吧?鬨著玩呢啊!
張恩遠快四十歲了,這哪裡是秘書的好人選。雖然說他的筆杆子很硬,可缺少了幾分靈性。
在廖金會看來,李學武應該晚幾天再看看情況才會選秘書的,他都準備好了的。
為什麼讓張恩遠和馬寶森來辦公室幫忙,就是怕他們搶了這個秘書人選的位置。
老張歲數大了,缺少靈性,缺少魄力,馬寶森年歲小,經驗不足,絕對不會被選中的。
安排老張和小馬來,就是為了讓李學武厭惡歲數大的,又看不上歲數小的。
李學武的歲數才多大,廖金會覺得他應該會選一個十九歲往上,二十一歲往下的。
為什麼?
因為他都打聽好了,秘書長最善於教育秘書長,兩任秘書都成材了。好為人師也是一個缺點啊。
他正想算計一下秘書長的缺點,給他一個教育人的方便,可結果太讓他驚訝了。
“怎麼?他不能用?”
李學武放好文件轉過身,沒得到廖金會的回答,打量了他一眼,問道:“還是你有彆的意見人選?”
“沒有。沒有。”廖金會瞬間恢複了冷靜,都沒注意到兩個沒有的語氣都變了。
他努力擠出笑臉,說道:“張恩遠同誌工作紮實認真,責任心強,一絲不苟。踏實肯乾,吃苦耐勞,敬業精神比較強,進入角色比較快,您慧眼如炬。”
“這麼優秀嗎?”李學武又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說道:“看來是了,你都誇的。”
這麼說完也沒理會廖金會的錯愕表情,拿起電話順著桌麵玻璃下麵的電話表打給了小車隊。
跟值班室要了汽車,那邊已經知道他是誰了,自去通知於喆不說,這機關上上下下應該把他的資料都背熟了。
“那……領導,今天用不用張恩遠陪您回去?”
廖金會已經在李學武打電話這會兒整理了心態,再請示的時候已經滿是關心的語氣了。
他也想了,一定是李學武看上了張恩遠收拾文件的利索勁兒,叫老張得了便宜。
再知道秘書長是這麼選秘書的,他說啥也不會讓老張來啊,收拾文件誰不會啊。
隻是秘書長已經定了人選,他哪裡敢嘰嘰歪歪。
順著李學武的話誇老張幾句不說,這心裡再坳頭也得往開了想,老張就老張吧,也算是他的人。
隻是老張太老實了,有時候榆木腦袋,說不開竅,不如其他年輕人好擺布。
現在說啥都晚了,回頭還真得調整一下對老張的態度了,誰讓他糞坑裡的石頭成了狗頭金呢。
彆看老張以前多麼平凡,也彆管他以前多麼平庸,從現在開始,老張誰敢叫?得叫張副主任了。
“不用了,明早讓他過來就行。”
李學武隨意地安排道:“這幾天我都不出去,他手裡要是有工作的話可以慢慢交接,不著急。”
“沒關係,交接很快的。”
廖金會見李學武往外走,便也跟了出來,沙發旁的行李他進來的時候就沒見著,應該是被於喆搬上車了。
這位大爺可真難伺候啊,又不說住哪,選秘書隨心所欲,千萬彆亂燒三把火啊!
“你忙你的吧,服務好李主任他們。”
李學武走下辦公樓的台階,回頭對廖金會說了一句,於喆已經幫他打開車門在一旁等著了。
“好的,您放心吧,我會安排妥當的。”
廖金會搶著扶了車門子,等李學武上車後這才用合適的力度關上,順勢後退一步站在了車旁。
於喆被他搶了車門子就回了駕駛位,麵上不顯,心裡卻是癟嘴的。暗自嘀咕:這又是一個狗腿子。
他也不想想,明明李學武都說了不用他開車門,是誰狗腿子一般偏要獻殷勤。烏鴉站在煤堆上,見不得人家黑,見不著自己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