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彆提了——”趙老四是等在最後關了院門才跟上的,嘴裡抱怨道:“回收站裡狼多肉少啊。”
這兩年,尤其是前兩個月,回收站人事體係急速膨脹,吸收了不少京城胡同子弟。
這些人多半是頑主出身,很有一些是頑主子弟,從小混跡在胡同長大,頗有幾分靈巧勁兒。
壞小子聚在一起能乾什麼,碼頭上管的嚴,不許私自外出和打架,那就隻剩下處對象了唄。
你要問回收站體係隻招壞小子嗎?
其實不然,胡同裡長大的姑娘也有,鋼城初高中畢業遊手好閒的大姑娘也有,這也算個工作不是。
回收站對外表的還是碼頭以及東風船務,隻是最近才張開旗鼓在工業區開了個能源回收工廠。
沒看人事花名冊和管理賬的人不知道回收站體係下到底有多少職工,關於這個數據目前隻有周亞梅和李學武知道,也算是時代下的機密了。
如果讓外人知道一個非常不起眼的街道組織竟然有龐大的人事結構,人家會怎麼想?
東風船務有船員和機務,有運輸工人也有管理乾部。鋼城回收站有正經的經銷組織人員,有汽車貨運司機,也有辦公室職員。
兩個單位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唯獨經營位置有點偏僻,還有個神秘的門衛和保衛組織。
這些門衛和保衛從來不跟他們接觸,就算是一個鍋裡吃飯,也有自己的小圈子。
周亞梅這兩年在李學武的示意下開始在鋼城以及整個遼東地區招收可以培養的年輕人。
現在回收站體係的人員結構還是有些單一了,要更多地往裡摻沙子,看不出本色才行。
隻京城來的那些頑主們他就不敢紮堆使用,除非是都安排在船上,進行物理隔離。
這三年他要在集團大展拳腳,也要在遼東開疆拓土,要在關鍵的三年時間裡一舉奠定回收站體係在整個東北的根基。
同時他也在調兵遣將,充分給予回收站這些人建功立業的權利和機會,儘最大可能給予人事保障。
京城有發展,但限製太多,他輕易不敢大麵積鋪開了運營。現在的發展模式雖然緩慢,但更保險。
單線上依靠紅星鋼鐵集團發展,經銷隻做聯合貿易管理中心的生意。大麵上依靠老兵圈子建立下級經銷體係,絕不能把這些利益攥在手裡。
就連回收站,收破爛的業務都“外包”出去了,沈國棟已經將手從這個上麵抽了回來。
其實也到了不得不抽回來的時候,每天從大倉庫出去的三輪摩托車和三輪自行車實在是太多了。
他在李學武的提醒下及時抽手,將回收站真正經營成了合作社,把牌子掛在街道,隻保留了廢品的集中回收和處理的權利,這份眼力見已經得到了默許。
默許什麼?
默許回收站繼續使用那塊牌子,不僅可以回收廢品,還能進行二次舊商品的經營。
街道有乾媽的照拂,但街道不是乾媽的,回收站人多了,自然要規範化,合理化。
現在你去回收站找麻煩,連正經的管理都找不到,因為這是合作社啊。
你找沈國棟,這小子現在是街道的乾部,還掛著一個副主任的崗位,你怎麼找他的茬兒?
你說回收站經營體係不合規,可這本就是街道的管理範圍,那些蹬三輪也好,騎三輪也罷,收廢品和搞運輸的那些人都是街道掛靠的正經人。
明明回收站就擺在那,就在經營,可背景完全虛化了,更像是一家小集體企業了。
街道那些人也算知道感恩,投桃報李,這些年沈國棟沒少往街道投入,包括他們這些管事的。
多少次有人去函詢問街道是否有回收站這家單位,街道回函都是肯定地做了答複。
不然你覺得鋼城也好,吉城也罷,乃至是邊疆,這回收站的體係怎麼可能如此牢靠。
正因為基礎打的牢,再加上京城的體係已經完成了重建和變革,李學武才敢放手給沈國棟和於麗。
他在東北指揮經營,借助京城的調動以及鋼鐵集團在東北的布局,是要將觸角伸出去。
如果說鋼鐵集團的經營範圍是動脈和靜脈,那回收站體係就是毛細血管。
他可以給周亞梅壓陣,讓他們放手一搏,甚至隨時都可以調動鋼鐵集團的影響力來幫助他們。
同樣的,東北在發展,邊疆也在努力,在精準完成經濟網絡布局的同時,他也在大練兵。
三年時間裡,足夠這些人成熟起來,而新招募的年輕人又能提拔起一批得用之人。
在經濟完全開放之前,李學武有足夠的時間布局和調整,回收站經銷體係一定有機會開遍全國。
他對這一點深信不疑,而除了他,誰又能知道這份野心和規劃呢。
周常利等人反正是不知道的,李學武也不會說給他們,這就是管理者的手段。
從他到鋼城算起,已經有將近20天了,可他一次都沒有去碼頭,去青年俱樂部。
原因很簡單,既然要用周亞梅,就不會彰顯他自己的權威,他的權威也不用刻意彰顯。
尤其是為了以後更方便利用集團在東北的影響力,他還是站在背後為好。
所以周亞梅提到周常利他們要來拜年,李學武也隻給了他們一個早晨的時間。
昨晚周亞梅就包了好多的餃子,為的就是今天招待他們,所以一早晨的餃子很快就上桌。
今天人多,但關係複雜,周常利和趙老四是奔著李學武來的,心懷忐忑。
周亞梅已經找過兩人談話,沒提是李學武的安排,可語氣中的乾脆他們是讀懂了的。
李學武沒去碼頭,他們不能不來拜碼頭。
既然周亞梅都做了這樣的安排,就說明已經得到了李學武的認可,他們更應該聽聽李哥的叮囑。
這還是趙老四提醒他的,周常利同趙老四主動提起這個話題,也聽了李學武的強調。
不過李學武在這方麵講的不是很多,看起來是完全信任周亞梅的,也信任他們。
嗯,他們能感受到李哥的信任和支持,這一點對於即將奔赴奉城開拓市場的他們尤為重要。
甭管李學武說了些什麼,隻要願意見他們,同他們說起這些業務,就足以證明李學武是承認他們,願意用他們的。
周二丫不是很懂這個,這一年多她隻是在碼頭上跟著學做事,沒接觸過這些。
麥慶蘭聽得懂,可李學武沒給她參與這些工作的機會,李文彪走的時候也有交代。
所以聽著李學武在說業務,她們也隻是聽著,一句話都不敢插,在吃飯的時候也是這樣。
李學武對周常利和趙老四的態度雖然不是很嚴肅,可也沒多少笑意,但對麥慶蘭和周二丫不同。
“周常利有沒有欺負你?”
接了周二丫遞過來的筷子,李學武笑著看了她說道:“不要受他欺負,有委屈就跟你周姐說。”
“沒有,他……挺好的。”
周二丫有些懼怕他,進屋見他坐在沙發上打招呼都不敢正眼看,都是周常利講給她的那些印象。
周常利早前對李學武就是這種心態,說給他對象的能是什麼好印象。
周亞梅好笑地嗔了他道:“人家小兩口和美著呢,你就不要多管閒事了。”
“嗬嗬——”李學武輕笑著點點頭,又看向了麥慶蘭問道:“彪子有沒有給家裡來消息?”
“年前帶了句話回來,說一切都好。”麥慶蘭聽他提起李文彪,心裡還是多了幾分失落。
畢竟是大過年的,她一個人帶孩子還是略顯形單影隻,有些不好受。
李學武卻也是點點頭,說道:“他給我帶來的消息也是這個,他還是太要強了。”
老彪子去了港城一直沒有具體的消息傳回來,可見他是帶著火,憋著氣去的。
這股火,這口氣要是不撒乾淨了,他是不會給家裡回信請示的,也省了李學武要他注意分寸。
你當老彪子缺心眼?大胸弟的心眼子比誰都多,這股子狠勁兒怕不是要把港城的某些人掀個跟頭啊。
“要是覺得在家沒意思,等天頭暖和了就帶虎妞來碼頭轉轉,也經常來家裡坐坐。”
周亞梅見李學武關心起了麥慶蘭,便也主動做了邀請和叮囑。
李學武也是點頭,看著她說道:“你今年要是能順利畢業,回京的時候跟你母親談一談,看看能不能請她來幫你帶孩子,你就來冶金廠上班吧。”
“二哥,這——”麥慶蘭並沒覺得驚訝,因為周亞梅前些天來看她,已經跟她提過一嘴。當時周亞梅也強調了,這是李學武的安排,可她沒敢討這個麻煩。
當初她父母其實就是李學武救下來的,已經安排了很好的生活,總不能一家子人都借他的光。
她有些遲疑地看了李學武問道:“是不是太麻煩了,我的學校和專業……”
“嗯,我幫你安排好。”
李學武沒給她拒絕的機會,大胸弟在港城賣命,他不能讓麥慶蘭拖後腿。
這沒有學識和見識的女人隻覺得待在家裡好,一輩子不出大院門才高興呢。
有文化、有見識的女人就不一樣了,要是不給她們工作的機會,這心裡總有一些想法。
剛開始或許隻是想法,時間長了就是抱怨了,最後有可能做出不理智的行為。
你想想出軌的女人是有文化的多,還是沒文化的多。
“常利和老四要去奉城,二丫也過去。”李學武看向另一邊交待道:“多照顧照顧他們。”
“那個……”周二丫低著頭說道:“他不讓我去……”
“他說了不算,我說了算。”李學武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這沒文化的姑娘也有本分的一麵。
“他走到哪你就跟到哪,我說的。”他瞅了乾笑著的周常利一眼,道:“他要是不帶著你,你就給我打電話,我安排車送你去找他。”
周二丫抬起頭瞅了周常利一眼,又飛快地低下了頭。
周亞梅覺得好笑,可這個時候並沒有插話。
周常利有些尷尬地解釋道:“去奉城多少有些危險,我是不想讓她跟著我去遭罪。”
“我不怕——”周二丫很怕李學武反悔,搶著應了一句,把周亞梅和麥慶蘭都逗笑了。
她自己也覺得冒失了,臉紅著抬不起頭來。
“瞧見沒,人家不怕。”李學武好笑地看了周常利,道:“再說了,我什麼時候要求你去打打殺殺了,這江湖到底是什麼,你現在還不懂嗎?”
周常利有些訕訕地回答不上來,趙老四也隻是坐在一邊笑著看了熱鬨。
“如果連自己的愛人都保護不好,我還能指望你給我做什麼事?”李學武淡淡地說了他一句,又看向趙老四交代道:“聽說你要找對象,那就好,不然我都要催一催你了,男人不成家不立事啊。”
“領導,不用您催,我也著急呢。”趙老四嘿嘿笑著說道:“您可彆怪我因私廢公,鋼城這邊我拜托周姐幫我相看,去了奉城我也要擦亮眼睛好好找找。”
“你當是找蛤蟆呢——”周常利氣他剛剛不幫自己解圍,這會兒也開了他的玩笑。
李學武瞥了他一眼,趙老四那邊已經反擊了:“要不是我跟領導幫忙,你現在哪有媳婦跟我張狂。”
“哈哈哈——”眾人見他故意耍寶,都笑了起來。
李學武也是笑著看了兩人,轉頭對麥慶蘭說道:“多往這邊走走,要是想回京城就讓他們送你。”
“謝謝二哥。”麥慶蘭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能拒絕李學武的好意,隻能感激地笑著應了。
李學武是聽見了院子外的汽車聲音,放下筷子對他們說道:“你們慢慢吃,我還有工作。”
“今天還要上班嗎?”
眾人哪裡還能繼續吃,紛紛起身要送他,李學武卻是擺了擺手,說道:“都不許送,好好吃飯。”
他又對提問的周常利解釋道:“今天上午是冶金廠的團拜會,下午是遼東工業領導小組的團拜會。”
“這時間也太緊了——”
周常利想要送他,卻是被李學武按著肩膀坐了回去。
“吃你們的,我這幾天都要忙,等忙過這一陣再好好招待你們。”
李學武看了看付之棟以及虎妞,這才由著周亞梅伺候著去門廳穿了大衣出門。
秘書張恩遠一身簇新的中山裝搭配鋥光瓦亮的黑皮鞋,新理的發型看起來十分的精神。
很麻利地從他手裡接過公文包,提前幫他開好了車門子,等他上車以後這才上了副駕駛。
看著汽車離開,站在門廳裡的眾人這才回到餐廳,隻是主角走了,這飯桌上的話題也不再那麼正式。
周亞梅和麥慶蘭主動聊起了孩子的話題,周二丫也很感興趣地聽著,周常利和趙老四便不再說話,一個勁地吃著餃子,他們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他明天和後天都不在家,初四可能就直接回京了,所以不用再來等他。”
早飯過後眾人又坐了一會兒,送他們出來的時候,周亞梅也做了叮囑。
“常利和德柱去奉城要趁早,前期做的準備可以開始運營,你們李哥往後也會經常去奉城的。”
“知道了,姐。”周常利知道她這是在安他們的心呢,便主動應道:“那這兩天我們便準備一下,出發的時候就不過來了。”
“好,我會跟他說一下的。”周亞梅看了兩人交代道:“用心做事,好好做人。”
這句話正是李學武早晨在客廳裡給兩人的交代。
李學武真不是刻意營造繁忙的工作氣氛給他們看的,他是真的忙。
同他們說的團拜會都是真的,上午、下午各一場,說是虛的,可一點都不容馬虎。
要說業務和工作,李學武現在基本上不會做具體的布置和安排,更多的是掌握大方向。
如果什麼都要做,那他豈不是要累死,養著其他人做什麼。
初一在鋼城,初二李學武便到了營城。
他到營城不僅僅是要調研和慰問,還有關注最近發生在渤海灣的冰災。
就在二月初的時候,營城造船廠報告,今年渤海灣竟然比往年更嚴重,已經形成了冰災。
渤海灣每年冬季冰期約100天,冰薄而分布於沿岸,一般不妨礙航務,真正嚴重封凍而阻礙航務的情況大約10年才會出現一次。
而就在今年,受西伯利亞特大寒流南下的影響,於2月5日,幾乎一夜之間,2/3海域封凍,冰厚一米左右,未凍海麵漂著流冰,有的地方堆厚七米。
新聞已經做了通報:正在津門港的一百二十三艘客貨輪不能出港,其十九艘被冰凍在海上,隨冰塊漂移;七艘被冰夾裹擱淺;六艘被冰撞損。
素稱不凍港之稱的秦王島成了“死港”,23艘商船被凍在港內。在海上作業的石油勘探平台“海1井”號被冰推翻,“海2井”號錨斷危在旦夕。
這個時候國內常駐渤海灣的隻有一艘600噸的破冰船,左衝右撞都開不出航路。
李學武也是到了營城以後才聽徐斯年講,說是渤海灣航運管理處已經申請動用了炸藥爆破和飛機轟炸,效果看著可行,但耗費屬實不低。
他也同徐斯年一起到海邊看了看現場,雖然不懂水文知識,但肉眼可見的冰還是覆蓋在海麵上。
可以預見的,這次冰災會給北方的交通和經濟生活帶來難以估量的損失。
李學武關心營城港的建設和船舶製造廠是否會受影響,更關心未來營城港的運營是否也會遭受這樣的氣候影響。
“把煤氣罐搞過去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