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威力夠不夠,就是拉過去人家也得會用才行啊。”
徐斯年好笑地搖了搖頭,看著冰凍的海麵說道:“還是低調一點好,周圍多少雙眼睛看著呢,你要把廚房五金變成拆樓兵器,那咱們這煤氣罐就彆想出口了。”
“真如報紙上說的那般,十年一劫,咱們這營城港區也應該早做準備啊。”
用煤氣罐大炮開冰自然是李學武的異想天開,可也是他跟徐斯年開玩笑呢,這玩意兒就不可能在內地炸響,否則……
不過他對這次的自然災害還是頗為警惕的,尤其是營城港正在建設施工。
你說他馬後炮,此前營城港區建設的時候沒有經過論證嗎?
論證了,當然有相關的勘查和調研,也包括水文氣候,但這不是絕對的。
報紙上所說的十年一劫也並不準確,是依照曆史上出現冰災的大概時間統計判斷的。可能時間線拉了三百年,總計出現三十次大小冰災,結果便是十年一次。
這玩意兒真沒個準,反正後世李學武是沒聽過渤海灣還有這樣的新聞。
不過他在航運和港口管理方麵是個小白,也有可能是他的知識麵狹窄,不知道後來有沒有發生過這樣的嚴重情況。
依照後世的科技發展能力,就算出現了這樣的冰災狀況,也有足夠的破冰船來保證港口的正常運營。
不過說到破冰船,這玩意兒還真是第一次出現在了李學武的關注範圍之內。
倒也不是他想出一出是一出,見這個時候要用破冰船了才想著讓營城造船廠研發設計生產破冰船,而是他想到漁船。
“貨船都出不去,漁船就更彆想出去了吧?”李學武轉身看向徐斯年,以及他身後跟著的造船廠和營城港區建設部門負責人問道:“往年都是怎麼處理的?”
“往年?往年也沒有這麼嚴重啊。”
徐斯年苦笑,看著他說道:“你當渤海灣是澡堂子呢,說凍上就凍上。”
“確實沒有這般嚴重。”
營城船舶管委會副主任宋和平笑著補充道:“咱們廠生產的漁船體量太小,完全禁不起這樣的自然災害。”
“所以想都不用想,這個樣的氣候之下完全沒有出去的機會了唄。”
李學武抬了抬眉毛,道:“這渤海灣不是澡堂子,是沿海居民的海產來源地啊,有沒有想過在漁船領域搞點名堂。”
他手指點了點跟在最後的營城船舶副總設計師朱超英,這位還是去年集團評選出來的十朵金花之一呢。
看她的名字就知道這位同誌有多麼厲害了,生下來就帶有艱巨的使命。
當然了,這隻是一句玩笑,不過朱超英能擔任營城船舶的副總設計師也充分證明了她的設計水平和工作能力。
李學武能點到她,也正是出於對她能力的信任,也對極限環境下的船舶設計和實驗充滿了興趣。
如果營城船舶能攻克漁船的極限環境生存能力,那在國內漁業船舶市場的競爭力將得到進一步提升。
同樣的,如果漁船都能實現這一目標,那接下來就能研究貨船以及……
未來國際航運將是一個大市場,世界各國對自己的領海屬權越來越關注。地球村的概念終究會被提出來,到那個時候全世界造船業競爭該如何的激烈。
營城船舶想要持續發展,在國內、在國際,至少要在東北亞和東南亞站穩腳跟,就不得不未雨綢繆。
這種謀劃受時代發展的桎梏,受認知和眼界的影響,徐斯年等人或許看不出來,算計不了那麼多,但李學武得想到。
他是集團在遼東工業的負責人,負責的正是這艘大船的航向。
有的時候領導布置工作並不需要耳提麵命,手把手指導,隻需要提綱挈領,揪住線頭往起拉就行了,下麵人知道怎麼做。
就像此時李學武提到漁船製造領域再發展的新思路,無論是副總工程師朱超英,還是主管工業製造的宋和平,都已經同徐斯年一樣,開始了深度的思考。
而提出未來發展思路,引起思維轉變的李學武卻沒有往下思考,因為他不懂造船,也不懂港口運營,想多了也沒用。
把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他要是說錯了,那下麵的人完全可以否定他、反駁他,如果他說對了,那就得按他說的做。
“我在鋼城工業區轉了快二十天。”李學武雙手插在大衣兜裡往回走,一行人跟在他的身後,側耳傾聽他的話語。
實在是碼頭工地上風大,要是不仔細聽,或許隻有徐斯年幾人能聽得見。
領導下來調研哪裡會說廢話,尤其是李學武這樣的實乾家,字字珠璣。
“你們應該聽到了一些風聲吧?”
李學武回過頭,眼神玩味地掃了幾人一眼,道:“是不是,徐主任。”
“嗬嗬,沒人給我打電話。”
徐斯年的回答一貫是顧左右而言他,這會兒麵對李學武的問題他隻是笑著回應道:“您多給我們提寶貴意見,我們一定虛心接受,積極整改,絕不讓您失望。”
“拿話堵我沒有用,我不吃這一套,你應該知道我的脾氣。”
李學武輕鬆地笑著,抬手拍了拍徐斯年的胳膊,繼續往前走。他邊走邊說道:“二十天的時間走訪和調研,我不說問題發現了多少,就是這股子乾工作的勁兒,我總覺得有哪裡不對頭。”
“徐主任,你在營城已經四年了,在遼東工業區也有四年了,你幫我想想。”
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徐斯年說道:“到底是哪裡不對頭,我怎麼就想不到呢。”
“哎——秘書長水平高,能力高,這要求自然就高嘛——”
徐斯年拍了拍巴掌,笑著說道:“彆人怎麼樣我不管,我反正是堅決服從集團命令和領導,一心跟著組織走的。”
“哎——”李學武也學著他的語調抬起手點了點他道:“你徐主任到了營城以後彆的方麵進步不大,這扯淡的能力可是士彆三日當刮目相看了——”
“哈哈哈——”
——
李學武在鋼城工業區調研期間如何表現早就傳遍了整個集團,更彆說營城了。
徐斯年並未表現出過分的擔憂和緊張,李學武早就同他們吹過風了。
那頓酒也不是白喝的,先禮後兵也好,先聲奪人也罷,都是正大光明的。
至少到現在李學武並未對集團在遼東的各工業企業表現出過分的乾涉欲望。
不要說什麼攘外必先安內,就冶金廠那幾個小卡拉米哪裡夠李學武收拾的。
既然從一開始李學武就沒打算收拾他們,也就不會再來找他們的後賬。
從前如何都已經不論,李學武再去廠裡調研,那就是工作。
就事論事,他所提出的問題和要求隻針對他們的工作和業務,再沒有其他。
從這一點看,徐斯年在心裡是很佩服他的,也很認同他的行事手段。
在思想上高度統一了各工業企業負責人的工作思路,消除了他們的防範心理。
隻要把話說明白了,他們就不會往歪處想,李學武再說工作也就方便了許多。
就像現在,李學武來營城船舶調研,看了在造船塢、看了加工車間、看了工人宿舍等等區域,有問題都是當時就講的。
營城船舶主要班子成員足足陪著他轉了一整天,又在晚上召開了座談會。
在座談會上李學武先是向營城船舶的乾部們傳達了集團的新年問候,而後又向他們宣貫了近期集團的思想工作要求。
這該有的套路完成以後,他才就營城船舶和港區建設施工提出了疑問和意見。
他的問題有的是早就準備好的,有的是現場發現的,涉及到了方方麵麵。
當然了,他隻是問的多,講的少,座談會上的氣氛一直都很熱烈。
他來營城的次數並不算少,營城船舶和港區的乾部對他也不陌生。
關於他來遼東工作的思路和要求是大家較為關心的,也開年以後最關注的話題。
李學武並不是故作深沉,對自己的工作思路閉門造車,而是不知從何說起。
他也向在場的乾部們強調了自己對營城船舶和港區的希望,並解釋了自己要儘快完成調研工作,總結出工作思路報告。
這份嚴謹和坦誠並不使人生厭,反而讓在場的眾人重新認識了他這位秘書長。
工作上守規矩,重程序,做人更是溫煦寬和看重信譽,是難得的好領導。
好領導這個評價是怎麼得出來的,恐怕還跟肚子裡沒來得及消化的餃子有關係。
吃人家的嘴短嘛——
李學武在座談會結束的時候針對大家的發言以及自己的理解特彆強調了一點。
這一點也是集團一以貫之,堅持推進的以科學發展觀,事實求實的工作思想。
他在講話中特彆提到了集團管委會主任李懷德同誌在紅星聯合廣播電台新年賀詞中所強調的“科學發展就是企業進步的核心動力”一言。
什麼是科學發展,座談會上的乾部們早就學習過,也早就在工作中實踐過了。
李懷德老調重彈,李學武著重強調,可見集團對技術變革、工業變革和人事變革在集團未來發展工作中的關注和希望。
李學武不是在拍李懷德的馬屁,他講的都是乾貨。雖然老李的發言稿不是他寫的,可集團思想工作核心文件是他寫的。
他在營城船舶和港區乾部座談會上強調科學發展觀和實事求是的工作思路是有目的的,也是從側麵透露了他的工作思路。
雖然新年已過,可李學武到遼東工作的時間尚短,不好在這種場合說集團在遼東的工業企業乾部有點成績就翹尾巴了。
這不好,有些武斷了,也會傷了同誌們的革命熱情和工作熱情。
這也是李學武在調研過程中看到企業在發展過程中有了浮躁的思想,浮誇的工作後,用玩笑的語氣給徐斯年提了個醒。
他在碼頭上問徐斯年企業職工工作勁頭有些不對勁,目的就在於此。
他會不知道哪裡不對勁?
他都能看得出來,徐斯年看不出來?
如果徐斯年都能看得出來,那營城船舶和港區的班子成員能不能看得出來。
到底是看不出來,還是看出來了不願意承認,不願意破壞這種虛偽又虛假的工作氛圍。
李學武早就提醒過他了,在工作和業務上他的眼睛裡不揉沙子。
以前董文學如何管理遼東工業他不管,也沒法管,但現在是他坐在這個位置了。
對他們這些負責人可以懷柔,對下麵的這些乾部他可沒有懷柔的意思。
當然了,他不會主動插手各工業企業的管理,但問題解決不了,驕奢的思維扭轉不過來,那個時候就彆怪他來硬的了。
這就是在逼著徐斯年等人對內開刀,刮骨療毒,總不能等他親自動手。
所以下午的調研徐斯年雖然用一句玩笑將他的話遮掩過去了,可晚上的座談會他不敢有任何的僥幸。
幸好李學武給他留了麵子,也留了幾分餘地,隻側麵地強調了集團的工作。
麵子給到他了,如何做,做到何種地步就全看他的自覺性了。
徐斯年等人也完全可以這麼理解,對於李學武的要求能完成多少,就能得到他多少支持,是在集團管委會上的支持。
明年是紅星廠正式實現集團化的最後一年,也是三年計劃的總結之年。到時候集團管理層要正式確定職級結構,之於他們也是一次重新調整的重要機遇。
李學武作為遼東工業的主要負責人,他對眾人在工作上的評價也至關重要。
這一次能否邁出一步,對於他們未來的發展是最為關鍵的一步。
一步邁出去了,前途豁然開朗,正處到副局的天花板打開,他們重新收獲希望。
這一步邁不出去,大概率再乾一屆就等著回京或者退二線吧,集團也不會再給他們機會,一代新人勝舊人啊。
兩年前李懷德或許還會念舊情,原紅星廠的乾部全都安排在了關鍵位置。
兩年時間一過,李主任在人事工作上的影響力已經被削弱,再加上部裡不斷下派乾部摻沙子,這集團管理層早就變天。
就算李主任想要支持他們,可也後繼乏力,隻能靠他們自己努力。
再說了,李主任能挺得過明年,在集團一把手的位置上最多也就再乾兩屆。
七年時間誰敢保證集團的組織生態格局不會發生變化,李主任的心思不會變?
七年以後,十七家企業兼並進來的乾部也在集團工作十年了,哪裡還有親疏遠近,都是集團的乾部啊。
所以說時間越久,他們作為紅星廠乾部的光環越弱,甚至會成為一種負擔。
李學武在接班人的競爭中有著絕對的年齡優勢,更有著工作能力上的優勢。
可以預見的,紅星鋼鐵集團的未來還在李學武的身上,就連李主任都這麼覺得,他們又怎麼好違背李學武的意願。
這個時候不僅僅徐斯年要思考,營城船舶和港區的乾部也在思考。
能抱住這條大腿,努力在集團工業發展過程中嶄露頭角,一定有機會得到他的青睞和信任,從此平步青雲。
這又是李學武的一記陽謀,既收獲了遼東乾部們的支持,又給予了他們希望。
你要問他們為什麼乾工作,乾事業,他們可以喊著為人民服務,為紅星鋼鐵集團發展奉獻青春,但實際一點呢?
李學武在大環境之下不可能開先河給他們物質獎勵,那就要強調精神刺激。
榮耀、職級、待遇,這些才是集團乾部們持之以恒追求的核心動力。
現階段他們在想李學武想要什麼,李學武又何嘗不在想他們想要什麼呢。
雙方最終會在一個平衡點上互相妥協,就像現在的徐斯年一樣。
——
座談會開到了晚上九點半,徐斯年又陪著李學武在招待所裡談到了十一點。
“京城、津門和營城乃至是鋼城,絕對不僅僅是腦袋、屁股和手的關係。”
李學武扇了扇眼前飄過的煙霧,微微皺眉強調道:“營城港區你暫時就不要想了,先把手裡的工作抓好。”
徐斯年的眉頭也皺了起來,聽李學武說了好一會兒,這才問道:“這是李主任的意思?”
“你讓我怎麼回答你?”
李學武瞪了他一眼,道:“你是第一天參加工作還是怎麼著?”
徐斯年苦大仇深的臉皺在一起,跟楊白勞要賣閨女一般。
“你要跟我講功勞和苦勞?”李學武見他不說話,冷哼一聲說道:“地球離了誰都轉,你信不信我這句話?”
“我信,我當然信。”徐斯年心裡不舒服,嘴上就有些衝,“沒了我徐斯年,這營城船舶還是集團的營城船舶。”
“既然你有這個認識,那也就不用我跟你強調組織紀律了。”李學武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理解了要執行,不理解也要執行。”
“彆跟我說你的宏偉目標,偉大理想,下半年集團就要在津門著手搭建商務運營和管理平台,對接港城安德魯買家俱樂部,進一步推進對外貿易發展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