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遠山醒來時,天還未亮。臥室另一側的床鋪整齊冰冷,仿佛已經很久沒有人睡過。他伸手摸向床頭櫃,指尖觸到一個硬皮本子——那是他三個月前開始寫的日記,記錄著試圖挽回婚姻的點點滴滴。
今天是他的五十歲生日。
廚房裡,他習慣性地準備了兩份早餐,當把妻子的那份端上桌時,才想起她已經一周沒有回家吃飯了。他坐下來,對著空蕩蕩的對麵座位笑了笑,那笑容苦澀而短暫。
女兒陳晨打來視頻電話:“爸爸,生日快樂!五十大壽呢,我和弟弟給你訂了蛋糕,下午送到。媽媽...她知道今天是你生日吧?”
陳遠山點頭,喉結不自然地滾動了一下:“當然,她記得。”
掛掉電話後,他翻開日記本,最新的一頁寫著:“如果連我的生日她都無動於衷,那我就真的該放手了。”
這是陳遠山給自己最後的期限。
二十五年前的今天,李豔君在學校的梧桐樹下答應了他的求婚。那時她一貧如洗,他剛參加工作,兩人擠在十平米的出租屋裡,分吃一碗泡麵都覺得幸福。
“等我們五十歲時,我要給你辦一個最風光的生日宴。”新婚之夜,李豔君靠在他懷裡說。
陳遠山從未想過,半生奮鬥後,自己會在生日這天獨自坐在空蕩的客廳裡,等待一個可能永遠不會回家的妻子。
下午三點,門鈴響了。是快遞員送來的蛋糕,卡片上隻有兒女的簽名。陳遠山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放在餐桌中央,插上五根蠟燭,代表五十歲。
四點,他給李豔君發了條短信:“今晚回家吃飯嗎?孩子們送了蛋糕。”
半小時後,回複來了:“加班,忙。”
簡潔得像商務郵件。
陳遠山走到書房,打開最底層的抽屜,裡麵裝滿泛黃的照片。有一張是他們剛結婚時在出租屋拍的,李豔君係著圍裙,正在為他煮長壽麵。那時的她,眼神裡有光。
是什麼時候開始,那光熄滅了呢?
五年前,陳遠山所在的公司裁員,四十五歲的他首當其衝。失業後的半年是他人生最低穀的時期,而李豔君的事業卻蒸蒸日上。就是從那時起,他們之間的平衡被打破了。
“陳遠山,你能不能有點出息?”這句話逐漸成為李豔君的口頭禪。
三年前,她以“工作需要”為由搬進了次臥,他們的婚姻開始名存實亡。
陳遠山曾以為這隻是中年危機的暫時困難,直到半年前,他在李豔君的手機裡看到那條曖昧的短信。
“我試過挽回,”他對著照片自言自語,“我真的試過。”
晚上七點,陳遠山獨自點燃了蛋糕上的蠟燭。火苗跳動中,他仿佛看到去年今日的場景。
那天是父親去世三周年的忌日,陳遠山希望妻子能一起去掃墓。
“公司有重要客戶,走不開。”李豔君這樣回答,然後整整一周沒有回家。
後來陳遠山從女兒那裡得知,那天李豔君其實是和同事去度假村團建了。當他質問時,她理直氣壯:“難道要我為你家的死人耽誤工作嗎?”
那句話像一把刀,刺穿了他最後的期待。
蠟燭燃儘,蠟油滴在奶油上,像凝固的眼淚。陳遠山沒有切蛋糕,而是起身走向書房,打開電腦。
離婚協議書已經起草好了,他隻差最後簽字。財產分割很簡單——房子歸他,存款歸她,這是李豔君明確要求的。她最近升職加薪,收入已是他的三倍,早就不在乎這套老房子了。
鼠標指針在“打印”按鈕上徘徊時,陳遠山聽到鑰匙轉動的聲音。
李豔君推門而入,一身職業裝,神情疲憊而疏離。
“你回來了。”陳遠山站起身,聲音裡有自己都討厭的期待。
“拿點東西,馬上走。”她看都沒看餐桌上的蛋糕,徑直走向臥室。
陳遠山跟過去,站在門口:“今天是我五十歲生日。”
李豔君從衣櫃裡拿出幾件衣服塞進手提袋:“所以呢?你想要什麼禮物?我給你轉賬。”
“我想要的,你給不了。”陳遠山輕聲說。
她終於抬頭看他,眼神冷得像冰:“陳遠山,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生日有什麼特彆的?不過是你又老了一歲。”
這句話徹底擊碎了他最後的幻想。
“我打印了離婚協議,”他說,“簽了吧,我們都解脫。”
李豔君的動作停頓了一秒,然後繼續收拾:“隨你便。不過我明天要出差,下周再處理。”
“不能再等了。”陳遠山從書房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文件,“就現在。”
她接過文件,快速瀏覽後冷笑:“房子歸你?你以為我稀罕這個破房子?我早就在公司附近買了公寓,半年前就搬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