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華和李素珍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這事兒子剛才飯桌上才說,怎麼鄰居就知道了?
“哪來的消息?”陳國華笑著問。
“我聽樓下小劉說的,他愛人跟你兒子一個公司。”老周解釋,“說是副主管?這可是大喜事啊!”
陳建軍勉強笑笑:“還沒定呢,周叔叔。”
“定了可得請客!”老周又寒暄幾句,走了。
關上門,陳建軍皺眉:“肯定是小劉在公司聽說了什麼,這麼快就傳開了。”
“職場上的事,沒正式公布前,越少人知道越好。”陳國華說,“你這幾天在公司更要謹慎。”
“我知道。”
一周後,陳建軍垂頭喪氣地回來。副主管的位置給了另一個同事。
“怎麼回事?不是說很有希望嗎?”李素珍急問。
陳建軍搖頭:“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原本支持我的經理突然改了口風。”
陳國華沉默片刻,問:“你升職的事,在公司裡傳得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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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同事知道...”陳建軍突然醒悟,“您是說...”
“未必是這個原因,但記住這個教訓。”陳國華拍拍兒子的肩膀。
當晚,陳國華睡不著,起身到陽台。城市的夜空被霓虹燈映得發紅,看不見幾顆星星。他想起父親常說的一句話:“悶聲發大財”。那個沉默寡言的農民,用一輩子的經驗總結出最樸素的處世哲學。
如今社會變了,道理卻沒變。不過是表現方式不同罷了:不能顯得窮,因為世人多勢利;不能顯得富,因為人性多嫉妒。這個分寸,多少人一輩子也把握不好。
幾天後,陳國華去老年大學上課。他退休後在這裡教國畫,不為掙錢,隻為有點事做。課後,幾個學員圍過來問問題。
“陳老師,您看我這幅山水哪裡還需要改進?”問話的是老學員楊阿姨。
陳國華仔細看畫,指出幾處不足,親自示範如何皴染。楊阿姨連連道謝。
“陳老師教得真好!”旁邊一位新來的學員感歎。
楊阿姨笑道:“你是不知道,陳老師可是省美術家協會的會員,作品在國家級展覽上展出過呢!”
眾人驚訝,紛紛要求看陳國華的作品。他推脫不過,隻好拿出手機,找了幾張照片。
“老師您這麼厲害,怎麼不在自己畫上多署名?我們都不知道。”新學員問。
陳國華笑笑:“教你們畫畫,重要的是你們學會,不是我炫耀。”
下課後,他照常騎自行車回家。路上想起剛才學員們的驚訝表情,不由微笑。他不是什麼大家,隻是年輕時有些作品入選過展覽。這些成就,他從不會主動提起,但必要的時候,也不妨讓人知道。
到家時,發現樓下停著輛陌生的豪車。上樓開門,見一位衣著考究的中年人坐在客廳。
“老陳,回來啦!”李素珍起身介紹,“這是劉總,說是特意來找你的。”
中年人站起來,恭敬地遞上名片:“陳老師您好,我是天藝畫廊的劉明。冒昧來訪,請多包涵。”
陳國華請對方坐下:“劉總有什麼事?”
“是這樣,我聽說您收藏了一幅劉子謙先生的近作《清江圖》...”
陳國華微微皺眉。學生送他那幅畫才不到一個月,怎麼畫廊的人就知道了?
劉明繼續說:“劉先生現在的作品市場前景很好,尤其是他轉型期的作品。《清江圖》是他這個係列的代表作,我想如果您願意轉讓,價格好商量。”
陳國華搖頭:“這是學生送我的禮物,不賣。”
“陳老師,我出市價的一點五倍。”劉明伸出手指,“這個數。”
旁邊的李素珍倒吸一口氣。
陳國華依然搖頭:“不是錢的問題。學生的心意,我不能賣。”
劉明又勸了幾次,見陳國華態度堅決,隻好留下名片告辭。
關上門,李素珍感歎:“一點五倍!那得是多少錢啊!”
“多少錢也不能賣。”陳國華說,“不過他是怎麼知道這畫的?子謙送畫時說過,這是私下送的,沒對外公開。”
“會不會是子謙自己說的?”
陳國華想了想,搖頭:“他不會。”
第二天,他打電話給劉子謙。學生一聽就怒了:“肯定是小張說出去的!那天我讓助手幫我拿畫,他可能看到了。老師,對不起,我馬上處理。”
“不必動氣,也不是什麼大事。”陳國華安慰,“隻是以後彆再送我這麼貴重的畫了,我心領就是。”
掛掉電話,他坐在書房,看著牆上的《清江圖》。青山隱隱,綠水迢迢,一葉扁舟泊在江邊,船頭獨坐的漁翁背影渺遠而自在。
他忽然明白自己喜歡這幅畫的原因。那漁翁獨享江上清風,山間明月,不為世俗所擾,不正是中國人千百年來追求的精神境界嗎?
然而現實總是複雜得多。完全的隱退不可能,完全的顯露也不明智。如何在入世與出世之間找到平衡,如何在顯露與隱藏之間把握分寸,是一門比任何藝術都深奧的學問。
幾天後的老年大學課堂上,楊阿姨又問起買畫具的事。
“老師,我想買套好點的毛筆和顏料,能不能推薦一下?價錢不是問題。”
若是往常,陳國華會推薦些中等價位的用品。但這次,他想了想,說:“你要是真心想買好的,我倒知道幾家老店,不過價格確實不便宜。”
下課後,他特意留下楊阿姨,詳細寫了幾個店名和地址,還標注了大概價格。楊阿姨感激地走了。
李素珍知道後不解:“你平時不都勸學員彆亂花錢嗎?楊阿姨退休工資不高,你怎麼還推薦那麼貴的東西?”
陳國華笑笑:“你記得她女兒嗎?在國外做律師的那個,去年回來那個。”
“記得啊,怎麼了?”
“她上個月回國定居了,在一家外資所當合夥人,年薪這個數。”陳國華比了個手勢,“她給媽媽買了套大房子,裝修就花了一百多萬。楊阿姨不說,但心裡憋屈,覺得女兒亂花錢。我讓她去買些好東西,是讓她明白,她配得上這樣的生活,也理解女兒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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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珍驚訝:“這些你怎麼知道的?”
“老年大學裡,什麼聊不出來?”陳國華微笑,“但要是直接說破,反而傷她自尊。這樣最好。”
李素珍打量丈夫半天,搖頭笑道:“老頭子,我倒是小看你了。”
又到老同事聚會的日子。這次陳國華穿了兒子買的那件新poo衫,整個人精神不少。
趙明遠一見他便招呼:“老陳,這邊坐!”
陳國華在他旁邊坐下。趙明遠低聲說:“上回多謝你。”
“謝我什麼?”
“散場後,隻有你發消息問候我。”趙明遠苦笑,“老張到現在還不理我。”
“他兒子生意失敗,心情不好,過陣子就好了。”
張立誠進來時,果然又避開趙明遠的目光,坐在了另一桌。酒至半酣,他又開始問大家的退休金漲了多少。
問到陳國華時,他坦然道:“剛調了,現在七千多。”
這個數字在這些人中屬於中等偏上,既不太低也不太高。張立誠點點頭,沒說什麼。
趙明遠這次學乖了,隻說:“跟老陳差不多。”
散場時,張立誠主動跟趙明遠道彆,雖然不如從前熱絡,但總算打破了僵局。
回去的路上,陳國華慢慢走著。晚風拂麵,帶來初夏的暖意。他想起父親,那個一輩子沒走出縣城的農民,卻懂得最深奧的處世智慧。如今自己活到這把年紀,才真正明白其中的深意。
財不外露,不是要人裝窮,而是不必炫耀;富不露相,不是隱藏財富,而是不以此標榜;貴不獨行,不是否認自己的價值,而是明白獨木難成林的道理。
這其中的分寸,需要一輩子去琢磨。
手機響了,是兒子發來的消息:“爸,公司有新項目,讓我負責,算是補償上回的副主管。這次我誰也不告訴,就咱家裡人知道。”
陳國華笑了笑,回複:“好,周末回家吃飯,你媽做你愛吃的紅燒肉。”
放下手機,他繼續往前走。路燈將他的影子拉長又縮短,如同人生起伏。而在這忽明忽暗之間,他終是找到了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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