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淡然道:“還能怎麼辦,禮樂樂舞馬上結束,先裝裝樣子吧。”
說罷,她佯裝長香已經點燃,插入香爐之中,躬身拜了三拜。
禮樂聲止。
當最後一聲節鼓落下,皇後轉身往殿外走去,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可就在此時。
大殿外,石階下,妃嬪中有人輕咦一聲,抬手指著三清殿內:“香沒燒起來嗎,怎麼沒有煙?”
元瑾豁然轉頭,直勾勾盯著妃嬪當中的薛貴妃,目光如刀,想要生生從其臉上剜下一塊肉來。
皇後看向薛貴妃溫聲笑道:“妹妹看錯了。”
薛貴妃指著大殿之內,故作好意提醒:“沒看錯呀,長香未燃,一點青煙都沒有。會不會是出了什麼岔子,姐姐快將長香拿下來再點一下,免得三清道祖怪罪。”
皇後沉默不語。
石階下的官眷們麵麵相覷,低聲交頭接耳。
寧帝信道,與道庭有關之事向來容不得半點馬虎。又或者說,信與不信都沒關係,所有官眷心裡都清楚,這世上真有神明。
如今長香不燃,乃神明怪罪,皇後失德!
有人小聲道:“難不成去年豫州水災也是因為……”
“噤聲!宮闈之事也是你能插嘴的,你不要命了?”
官眷們心生悔意今日打扮得濃妝豔抹,皆以為是來踏青,卻沒想到卷入是非之中,想來是太子近來際遇讓薛貴妃心急了。
皇後靜靜肅立,環視階下,心知今日已難善了。
她在思索對策時,元瑾對一名官眷使了個眼色,胡家官眷當即有一人高聲道:“定是有人對香火動了手腳,想要誣陷皇後娘娘,應將負責此事一乾人等全部抓入詔獄嚴加審訊,問問幕後主使是誰,居心何在。”
薛貴妃從容道:“先不急著問罪。祭祀蠶神乃是大事,快喚人去來這先蠶壇裡備用的香火給娘娘,看能不能點燃。”
皇後輕笑:“若還是不能點燃呢?”
沒人說話了。
若所有長香都沒法點燃,便是事後殺一百個人,皇後失德的事也會傳揚出去。
元瑾在皇後耳邊低聲道:“想必薛貴妃已經準備好了後手,今日事畢,定會有人刻意往外傳揚。我這就快馬走一趟,回宮中取來坤寧宮常用香燭,確保萬無一失。”
皇後輕聲道:“來不及。”
薛貴妃既然敢設這個局,必然算到此處。不等元瑾回來,便會再有人發難。
可是,不取香燭,如何自證?
皇後目光再次從官眷麵龐掃過,那一張張臉下不知藏的是人是鬼。
然而就在此時。
景陽宮女冠中,白鯉彎腰將烏雲放在地上,輕聲道:“乖,在這裡等我回來。”
說罷,她排眾而出,徑直穿過人群,走向三清殿。
官眷們詫異看向身邊經過的這位女冠,深藍色的道袍襯得脖頸如雪修長,不施粉黛的眉眼沉靜如湖。
薛貴妃聽到身後騷亂聲,回頭看來:“你是何人?退下。”
白鯉置若罔聞,一步一步登上殿前石階。
石階上,解煩衛拔刀怒指:“何人,退下!”
白鯉腳步依舊未停,視長刀如無物。
皇後默默打量白鯉片刻,突然笑道:“把刀收起來,讓她過來。”
解煩衛們不明所以,卻還是收刀入鞘,任由白鯉從他們當中穿過,走入三清大殿。
白鯉從貢案上取了供奉著的杯筊,雙手捧著杯筊返身走出大殿。
她跪伏於石階上:“信士白鯉,伏請三清道祖明辨是非,今日長香不燃,是否為小人作祟?”
說罷,她將杯筊擲於青磚上,一陰一陽!
是!
皇後瞳孔微微收縮。
元瑾反應極快,朗聲道:“一陰一陽,道祖開示,今日之事乃小人作祟!”
石階下,薛貴妃皺眉道:“用一次杯筊便一言而決,稍顯兒戲……”
不等她說完,白鯉竟撿起杯筊再次擲於青磚上,一陰一陽。
再擲,一陰一陽。
她擲一次,元瑾便昭告一次。
到第六次時薛貴妃已是穩不住了,不顧身旁女使阻攔,提著裙裾登上石階,凝重看著白鯉再次擲出杯筊。
一陰一陽!
元瑾低聲道:“朱白鯉,可以了。”
如今六次一陰一陽足以堵住悠悠眾口,若是繼續下去,萬一在薛貴妃眼皮子底下扔出一次彆的,就前功儘棄了。
可白鯉沒有回答,竟再次擲出杯筊,一陰一陽!
再擲,一陰一陽!
連擲九次,皆為一陰一陽!
元瑾怔了一瞬,顫聲道:“九次陰陽,今日小人作祟!”
皇後緩緩出了口氣,她深深的看著白鯉跪伏在地的背影,終於展顏道:“解煩衛何在?”
解煩衛齊聲道:“在!”
皇後平靜道:“今日祭祀大典關係百姓一年生計,有心人乾擾大典,便是想要動我寧朝國本。將先蠶壇一乾人等儘數押入詔獄,嚴刑拷打,定要審出幕後主使之人。”
解煩衛抱拳:“是!”
薛貴妃難以置信的看著白鯉,一句話也說不出。
皇後溫聲笑道:“妹妹還有何事?”
薛貴妃默然許久,行了個萬福禮:“姐姐厚德,有上天眷顧,妹妹自然無話可說。”
皇後彎腰牽起白鯉的手腕,將其拉起身:“還跪著做什麼,走吧,今日你陪本宮祭祀蠶神。”
她感受到白鯉在微微顫抖,輕輕拍了拍白鯉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