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陘。
入夜，日間飛揚飄落的冰雪在肆意了一個白晝後，似是慵懶的止息住了，又像是在積蓄力量準備來上一場席卷山川的冰霜雨雪。
風雪止息，鉛雲收影，今夜的天穹之上，是一輪當空的皓月，而皓月懸空，星辰自然是不能與之爭輝，遍尋至天角，也隻有三三兩兩顆星辰，散發著淡漠的光芒，幾近不可見。
龐德舉目，將夜色儘收眼底，他不由心下感慨了一聲：‘真乃天助我也。’
夜色落下之前，他和馬超商議，決定夜襲高都城，這一招風險很大，畢竟夜間攻伐，稍有差池，非但不能拿下高都，反倒有大概率為賊所破。
而且夜襲行軍，就不便舉火，若是天色不美，無有明月懸空，他們就得摸黑前行，漆黑的道路上說不得就會折損一大票人，將士們出師不利身先死。
然而入夜之後，上蒼似乎很是眷顧他們，賞了今夜一輪明月，當空高照，雖是不如白晝明亮，可比起摸黑前行，算的上是一件天大的幸事。
原本對夜襲隻有五分勝算的龐德，在上天眷顧的情況下，他將成事的把握提升到了七成。
行路無事間，龐德思緒飄遠，他自覺得上天眷顧或許不是他，而是秦王，因為他是替秦王做事，事有所成即是秦王得利。
念想間，龐德對圖讖批言這些虛無縹緲事情有了新的認知，他以前認為圖讖批言不過是扯犢子的玩意，但現在看來，圖讖有一定的道路，批言也有道理所在。
就比如當下，上天給了他一輪明月，這是上天在庇護他的兒子秦王，可見秦王是有天命在身的，是當今亂世真正的上蒼之子。
‘攀龍附鳳，封侯拜相。’龐德自覺他的未來，和天穹上的月兒一樣明朗。
說來他是一個武人，拜相或許沒有那個可能，但封侯之事，他心向往之，也有決心和自信能夠得到爵祿，博一個封妻蔭子的果實。
行不過二十裡，在距離高都城十餘裡的路程時，天色忽的一變，如鉛的雲層自四方雲集，時不時的遮蓋住了明月，使得明月忽隱忽現，原本明朗的四野蓋上了一層遮罩。
朔風漸漸而起，冰雪徐徐而下。
起風了，下雪了，龐德感受著天時變化，隻見風雪愈演愈熾，撲麵而來時，好似刀戈擦過麵龐，教人不免生疼，且寒意卷過，不少秦軍眉毛胡子上結起了冰霜，舌尖打起了冷顫。
對於天象變動，龐德並不覺得是上天不再眷顧他們，而是自覺上天降下了對他的考驗，在庇護他們無有風波的通行二十裡之後，這最後的十裡，即是上天在考驗他的勇氣和決心。
龐德目光堅決，神色定然，他督促士卒前行。
而龐德所統八百前軍，是他麾下的精銳士卒，追隨他年歲即久，時日也長，對他的命令是謹遵而已，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也是義無返顧。
區區風雪嚴寒，自然是擋不住他們的腳步。
五裡。
三裡。
二裡。
當距離高都城兩漢裡的時候，龐德舉目遠眺，越過風雪冰霜，入眼了為山嶺環繞的高都城牆，高都城周長雖不是很長，但城牆很高，如同一隻巨獸匍匐。
城頭上，燈火零零散散，不時有火把為風雪澆滅。
按理來說，守夜的士卒應當燃起火把，重新照亮城頭周近，但瞧上去，守夜的士卒似是正在安眠，放任城頭的光亮越發稀少，城頭越來越暗。
龐德一行人默認前行，離高都城愈發近了，他們的動作越發的輕盈，腳步也放緩了起來，行軍發出的聲音，在呼嘯的寒風嘶吼下被遮掩。
高都城頭守禦不嚴，龐德一行又謹慎小心，不多時，他們悄無聲息的摸到了城牆處。
十餘名軍中素來以驍捷著稱的士卒，手上動作輕緩的晃動著飛索，在蓄力完畢後向著上方拋去。
龐德一雙虎目牢牢的盯著向上飛躍的飛索，隻片刻功夫，向上飛去的十餘隻飛索，一個兩個都掛在了城牆的雉碟上，竟是無一個落空。
這不是好運所致，而是龐德挑選的這十餘人，是慣會打家劫舍的悍匪，當然，悍匪是他們之前的身份，現在的他們是軍中的健兒。
隻是從了軍，這十餘人的打家劫舍的本領卻是沒有忘，如現在這般拋擲飛索，命中城頭的雉碟，對於他們來說是就如同小孩子的把戲。
“上。”刻意壓低聲音，主要通過揮手向上的手勢指揮士卒，龐德發出了進擊的號令。
下一刻，十餘名軍中健兒，口中咬著環首刀，雙手拉扯著飛索向著城頭爬去，健兒動作極快，不消片刻就上升了城牆高度的三分之一。
……
當下的高都城頭，一群不願巡視，猥集在城門樓中的守卒，其中一人抬起頭來，納悶了一句道：“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什麼聲音，這鬼天氣除了風雪聲，還能有什麼聲音。”一人沒好氣的說道，攤上守夜的活，他心裡火氣很大。
“胡二說的是，這鬼天氣，除了風雪聲，李三你還指望有什麼聲音。”
“不是。”李三搖了搖頭道：“我方才聽到金鐵交擊的聲音。”
“李三，你昏了頭嗎？”胡二吐槽了一句，他可是什麼都沒有聽見，除了風雪嗚咽，嚴冬嘶吼。
接著胡二的話頭，又有幾人駁斥起了李三的話，他們對李三的話也很是不爽，本來被分配到守夜就足夠慘淡了，他們沒心思聽李三無事生非。
李三見著眾人的態度，眾怒難犯之下，他身形往後，打算重新坐下，隻是他心中疑慮不解，促使他重新站了起來。
“某出去解個手。”李三打算出去看看，無事最好，有事也可做預警，但他不敢明說外出巡視，怕眾人不喜，所故拖延解手。
胡二揮了揮手，似是在趕人一樣：“快去，快去，門記得快開快關。”
李三舉步，推開門戶，向著城門樓外踏去。
甫一開門，風雪就就撲打在了李三的臉上、身上，讓他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
好冷的天！好冷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