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喝湯了。
那麼右手的筷子也不自覺的伸進白瓷盅，輕輕一碰，玉蓮花殘。
一片葉子已經送進嘴裡。
大白菜外側葉片吸收了湯汁的精華，軟糯香甜。
內裡的菜幫，因為之前紮的密孔，和冰鎮，在軟糯中依然保持著驚人的脆嫩。
牙齒輕輕一碰，藏在菜梗脈絡裡的湯汁便“噗”地一聲，小小地跳出來，帶來一絲清甜又跳進嘴裡。
在舌尖，在齒後，翩翩起舞……
頃刻間。
瓷盅見底，玉蓮無蹤。
所有的濃鬱、醇厚、鮮甜之後。
口中隻留下無比的清潤與舒暢，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來自頂級食材本真的甘甜。
有一絲雜味，隻有滿口生津。
也沒有期待，沒有後悔，沒有欲望，沒有胡思亂想。
腦中一片空明。
什麼都沒有。
隻有所有的所有都被滿足後的。
妥帖啊……
——
吃過極味宴的最後一道菜。
比傳說中的還要傳說，還要震撼無數倍的開水白菜之後。
桌上十八個人，每個人都像飄上了雲端，久久不願意下來。
可惜，飄得再高，總有落地的一天。
即便是眾人再怎麼努力的，想抓住那份滿足、妥帖、回味與幸福。
這些美好也如手中的沙，攥的越緊，漏的越快。
漸漸的遠離而去，隻留下懷念……
轟！
包廂裡突然從寂靜變成嘈雜。
所有人都激動的，對友人，對身邊，對所有人，七嘴八舌、源源不斷，大聲講著自己的感受。
因為每個人都在說，其實更多是隻對自己。
但那也要說，不說出來不痛快，不吐不快就是這個意思。
高柄義一直沒有走，就這麼笑吟吟的聽著。
聽著各種換著花樣的讚美。
作為一個廚師，最大的享受就是親眼看到食客們品嘗自己做出的美味時候驚喜幸福的表情，以及親耳聽到他們的讚美和誇獎。
今天的開水白菜雖然不是他親手做的，但湯是他澆的啊。
四舍五入這些誇讚的話語也有他一份。
享受的同時，高柄義心裡又稍微的有一點酸。
因為他從沒見過有食客在品嘗一道菜的時候，能有這麼多表情，能有這麼沉默，全副身心都沉浸在品嘗中。
吃完之後竟然能迸發出這麼強烈的讚美。
而這道開水白菜，主要的製作者卻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鬼廚徐則！
高柄義清楚的知道鬼廚徐則的手藝到底是什麼水平。
實話實說，比他差著一線。
但另一個實話實說，今天這樣等級的開水白菜，他做不出來。
不單單是開水白菜，前麵兩道牛佛烘肘和山珍燒什錦，他也做不出來。
這不是廚藝的問題。
而是食材的問題。
鬼廚徐則，在廚師界名揚天下，除了他一等一的調味與火候之外，再除了他各種奇思妙想的創意之外。
最為同行們所熟知的，是他對食材的苛求。
隻用他能找到的最好的。
差一絲絲都不行。
他的字典裡就沒有“湊合”兩個字。
“差不多”、“平替”、“用XX也一樣”更是沒有。
前些年同行聚會的時候聊起這事，還有人笑話呢。
說徐則的窮講究，讓他乾活的酒樓成本降不下來，生生的都要把個好端端的酒樓給拖垮了。
酒樓的東家也是真厚道，就這麼乾賠本乾看著，愣是沒給徐則開除。
但是，他們哪裡知道徐師傅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