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得好像那理工農醫的營盤裡,除了山頂上那零星幾個掛著諾貝爾獎杯當軍功章的司令,下麵漫山遍野都是封侯拜將的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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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理工的,除了頂刊發到手軟封神的那波大佬,底下黑壓壓一片研究生博士生在乾嘛?刷試管啊!或者盯你的數據流,熬你的電路板,哪兒都逃不開搬磚這活兒。”
“跟社科蹲圖書館啃文獻、下鄉做訪談、熬禿了頭算數據,本質上都是搬磚,隻不過一塊是物理化學磚,一塊是社會人性磚,抱怨爐子不行之前,先看看自己這捆柴火是不是水泡的,也瞅瞅彆家鍋裡燉的是啥肉。”
“嘭”的一聲,李樂手裡的杯子往講桌上一頓,
“所以,回到最初的問題,選擇文科社科學術是不是浪費生命?答案取決於你,取決於你有沒有那份熱愛驅動你深入下去,取決於你是不是在努力提高真本事、磨礪強心臟。”
“而不是像個巨嬰一樣,本事沒有,借口一堆,光會嚷嚷環境不好,有段話怎麼說來著?”
“哦,對,他們都看不起我,偏偏我也不爭氣。無人扶我淩雲誌,我自己也上不去.....與其逼自己一把,不如放自己一馬。是金子總會發光,偏偏我是老鐵.....強者從不報怨環境.但我是弱者.我不僅報怨環境,我還報怨強者......”
一首喪氣歌,讓教室裡瞬間爆發出哄堂大笑,剛才凝重的氣氛一掃而空。
笑聲漸歇,李樂正了正神色,變得語重心長。
“最後,真心話。各位,如果經過這一個月,你發現自己對這專業實在提不起勁兒,沒那份熱愛,彆硬扛。”
“趕緊滴,學點硬技能,比如,編程啥的,給自己多鋪條路,不丟人。彆像某些人,社會學標簽貼得死緊,陷入虛無主義自我陶醉,現實中百無一用還憤世嫉俗。撕掉標簽,社會學可以是你看世界的強力認知工具。”
看了看表,拍了拍褲子上的粉筆灰,拿起講義,“行了,到點兒了,下課。”
走到門口,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回頭看了一眼滿教室年輕而複雜的臉龐,意有所指地輕聲嘟囔了一句,“尼瑪,現在是個學校就拚命上文科專業.....這大乾快上的勁兒啊,嘖嘖嘖,十年二十年之後.....”
搖搖頭,沒再深說,夾著講義,晃悠著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門外。
留下滿室學生,咀嚼著剛才那場關於熱愛、能力、價值與選擇的,辛辣又實在的“與爾同扯萬古談”。
黑板上的字跡,仿佛無數個亟待落定的問號。
。。。。。。
李樂邁出教室門,正琢磨著去哪個食堂湊活上一頓,這上午自己給人當老師,下午還得給人當學生,一點半上課,也不讓人喘口氣兒。
就聽見旁邊一聲熟悉的、帶著點戲謔的咳嗽。
“咳嗯!”
李樂一激靈,循聲望去,隻見略顯昏暗的走廊拐角陰影裡,戳著仨老頭,中間是馬主任,旁邊倆,一位身材高瘦,戴著金絲邊眼鏡,氣質儒雅中透著點精乾,另一位稍矮些,麵容敦厚,笑容溫和,慈眉善目,帶著探究的笑意看著自己。
麵熟,但猛地一想,沒記起名。
李樂緊趕兩步,忙湊過去,臉上堆起笑容,“馬主任?學生給您請安,給兩位老師請安。您這是....”
馬主任沒理他,衝身旁兩位說道,“瞧見沒,這就是我說的,我們係十年不遇的疲遝學生。”
“哪有,您這可冤枉死我了,我這不一直兢兢業業,本本分分,肝腦塗地,嘔心瀝.....”
“閉嘴!”
“哦。”李樂立正,低頭,端正態度。
“剛還說人學生搭下茬呢,你這嘴也能犁地了?”馬主任“哼”了一聲,“這個課講得是風生水起,虎虎生風啊。什麼詞兒都敢往課堂上招呼了?還,還來了段貫口兒?我看你不是來代課的,你是給德雲社燕大分社開專場來了?”
“主任明鑒,學生不敢。”李樂心裡叫苦,臉上卻隻能擠出更燦爛的笑,“這不是看孩子們剛入學有點迷茫,給打打氣,提提神兒嘛。話糙理不糙,理不糙,嘿嘿。”
金絲眼鏡的老頭笑道,“對,話糙理不糙。年輕人,銳氣足,敢講。挺實在,也夠辛辣。”
另一位也點頭,“有見地。熱愛、能力和價值創造那部分,說得在點子上。”
“做學術也好,做任何事也罷,沒有那份發自內心的驅動力和真本事,確實容易陷入迷茫和怨懟。你這番話,給那些剛進大學,還在懵懂期的新生潑了盆冷水,但也指了條路,清醒比糊塗好。”
“行了,兩位彆給這小子戴高帽。”馬主任點點李樂,帶著點自家家長看淘氣孩子的無奈,“講得對,但某些表達,有待商榷。”
“咱們這是燕大課堂,不是天橋撂地的場子。措辭得講究點,得給學生留點體麵,也給自己留點餘地。還有,又坐講台了吧?”
“沒,就靠了會兒。”李樂矢口否認,“你看我屁股,沒粉筆灰。”
“行了,行了,把腚轉回去。”
“嘿嘿。”
“那什麼,忘給你介紹了,”馬主任一伸手,示意戴金絲眼鏡的老頭,“複大社會學係的主任,翟曉鵬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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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是金陵大學社會學係的主任,周彤教授。”
“呀,我說怎麼麵熟呢,翟主任好,周主任好。”李樂這才對上號,忙撤一步,鞠躬。
兩人見李樂行了老禮兒,先是一愣,隨即都點頭,笑著回應,“你好,你好。”
“那,馬主任,我這兒,沒啥事兒了吧?下午我還得上課.....”
“行了行了,忙你的去吧。”馬主任揮揮手,示意李樂可以滾蛋了。
小李廚子如蒙大赦,衝仨主任又鞠了個躬,腳底抹油溜了。
看著李樂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走廊裡安靜了片刻。
翟主任臉上的笑意淡了些,輕輕歎了口氣,“老馬,這就是你說的那個,惠慶的學生?費先生最後帶著的那位?”
“是他。咋樣?”
“還能咋樣,費先生都給改畢業論文的。要勉強論,這還是我在se的校友,森內特先生給我的郵件裡,也提過這小子,罵的多,誇的少,這就能看出來,很不錯。”
“嗬嗬嗬,罵多誇少還不錯,有這道理?”金大的周主任笑問道。
“嗨,森內特先生就這脾氣。不過,這李樂,看得透,也敢說。但他最後那番話,聽著是鼓勵,是清醒劑,可歸根結底,還是繞著那個人文社科無用論的幽靈在打轉啊。”
周主任也收斂了笑容,“嗯,點破了學生心裡那點虛,點中了價值創造的核心,這都沒錯。可這虛的根源,很大程度上,還是我們內部,對人文社科價值認知的模糊和功利化擠壓。”
“他讓學生撕掉標簽,可這標簽是誰貼上去的?”
馬主任沒說話,背著手走到窗邊,望著樓下熙攘的自行車流和匆匆的學生,半晌才開口,“你們說得對。李樂這小子,話糙理不糙,但他點出的問題,正是我們這些人心裡最懸著的那塊石頭。”
他轉過身,眼神凝重地看著兩位同行,“想想這幾年,大規模擴招,尤其是文科專業,招生人數像吹氣球一樣漲。咱們社會學還算好的,有些純文科專業,招生規模翻著跟頭往上竄。為什麼?因為好辦好拿錢啊。”
“成本相對低,師資周轉快,滿足擴招指標壓力小。是個人,拿本書,放個ppt就能講。”
翟主任接話,語氣帶著一絲憂慮,“可培養質量呢?就業出口呢?老馬,你是知道的,不是每個學生都是李樂,有那份心氣兒和天賦。”
“擴招進來的大批學生,他們根本目的是就業。卻發現四年後,專業技能比不上理工科,實踐能力可能也比不上商科、法學。社會提供的、能讓他們體現所謂價值的崗位,增長的速度遠遠跟不上擴招的速度。這才是無用論滋生的溫床。”
“矛盾就在這裡了,”周主任點點頭,“一方麵,不能沒有人才培養,但另一方麵,當大量畢業生湧向市場,發現所學難以直接轉化為市場認可的高價值時,個體層麵的挫敗感彙聚起來,就會形成對整個學科的質疑。”
“學這玩意兒有啥用?這話聽著刺耳,但問的人多了,就成了社會思潮。李樂剛說的那點虛,到了社會上,會被放大成海嘯。”
馬主任歎口氣,“這就是我最擔心的。現在這股擴招風,是緩解了眼前的高等教育大眾化壓力,但十年二十年後再看,可能就是人文社科專業聲譽的又一次重創。”
“當無用論從坊間流言變成一種普遍的社會認知,甚至影響到政策製定和資源分配,再想扭轉就難了。我們這些搞了一輩子社科的人,難道真要看著自己的專業被市場徹底異化?”
三位係主任一時都沉默了。
走廊裡隻有遠處教室傳來的模糊講課聲。
過了一會兒,翟主任忽然打破了沉默,臉上重新浮現出那種精明的笑意,拍了拍馬主任的肩膀。
“老馬。”
“乾嘛?”
“那個,憂國憂民的話先放放。說點實在的,你這個李樂,等他博士畢業,考慮考慮放人來我這兒?我們這邊平台好,國際化程度高,之後的發展和待遇也都不錯。”
周主任聞言,“哎,翟主任,你這就不夠意思了,挖牆腳當麵來?”
“老馬,彆聽他的。我那兒底蘊深厚,講究個經世致用,是個做學問的好地方。李樂這種能把道理講得接地氣、又能切中要點的風格,跟我們更契合,來了,保證給他最好的發展空間。咋樣?”
馬主任被兩人一左一右夾著,沒好氣地瞪了他們一眼。
“行啊,他要願意,我沒意見,不過這小子曾經說過一句話。”
“什麼話?”
“生死燕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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