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渟溪鎮還籠在一層薄紗似的霧氣裡,青石板路濕漉漉地反著光。
李樂將最後一件行李塞進已經把座椅變成七座的領航員。
萬俟珊攙著曾昭儀站在車旁,看了一眼身後微曦中若隱若現的小鎮,“等天再暖和一些,咱們再回來。”
“嗯。”曾昭儀點點頭,轉過身問李樂,“東西都齊了?”
“齊了,姥爺,放心。”李樂合上後備廂蓋,拍了拍手。
“那咱們走。”
“誒。”
車子發動,一個掉頭,等拐上了大路。車裡飄出李笙中氣十足的奶聲,“肘啦~~~肥家!!坐嗚嗚嗚~~~~”
。。。。。
飛機降落在燕京機場時,已是午後。
脫離了江南的濕冷,北方的乾冷又撲麵而來。
李樂從停車場取了車,先將曾昭儀和萬俟珊送回社科院家屬院,安頓妥當,又陪著說了會兒話,看著姥爺臉上露出些倦色,說了過幾天等曾敏回家啦,去馬廠胡同吃飯,一家人這才起身告辭。
車子拐進熟悉的馬廠胡同,輪胎壓過冬日乾硬的路麵和積水的冰碴,發出輕微的“哢哢”聲響。
遠遠望見那座朱漆大門、青磚灰瓦的四合院,大小姐的心裡便像被什麼東西填滿了,踏實又溫暖。
而李笙和李椽,在進到胡同口的時候,就像兩隻即將出籠的小鳥,拍著車窗,嘴裡嚷嚷著“家!家!”
等倒好車,李樂笑著拔下鑰匙,瞅了眼被大小姐“強力”摁住的要去扒車門的李笙,笑道,“這倆小東西,歸心似箭啊這是。”
大小姐也笑了,眉眼彎彎,“離開好幾個月了,倒虧得這倆還記得。”
“瞧你說的,自己家不記得啊?走,下車下車。”
李樂和大小姐一人推著一個行李箱,一人牽著一個娃走到家門口。
見到那扇朱漆的大門,此刻並非如想象中那般掛著鎖,而是虛掩著,露著一道寸許寬的縫。
“誒?門怎麼是開的?”李樂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嘀咕,“能是我奶還是曾老師回來了?前天這兩位還一個在蒙區,一個在大毛那兒呢。”
想著呢,就要上前推門,可李笙和李椽可沒想那麼多,見門沒鎖,歡呼一聲,上了台階,四手一推,“嘎吱”一聲推開大門,像兩顆圓滾滾的皮球一樣,蹦躂了進去,嘴裡還興奮地大喊著,“奶奶!太奶奶!”,眨眼就沒了影兒。
李樂和大小姐相視一笑,也跟著進去,隻不過,還沒進到倒座樓,就聽得院裡傳來“哇!”的一聲,似乎是李椽的叫聲,緊接著是李笙更大聲的“啊!!!”
隨後,兩個小家夥劈裡啪啦、驚慌失措的朝門口跑來。
“耶?怎麼了這是?”大小姐一驚,趕緊朝倆娃奔去。
兩娃“啊啊啊”著猛地撲過來,一人一個抱住李樂和大小姐的腿,把小臉深深埋進去。
“怎麼了?笙兒?椽兒?看見什麼了?”李樂一愣,俯下身,瞅著兩個小家夥。
李笙抬起頭,眼睛帶著慌張,伸出小手指著院內,努力比劃著,“紅!大!毛毛!大紅!”
李椽也用力點頭,小嘴一癟,口齒倒是清楚些,“熊!家裡,大熊。”
大紅?毛毛?熊?李樂先是被這沒頭沒腦的描述弄得一頭霧水,隨後心裡咯噔一下,彆是進了什麼不該進的人?
眉頭一擰,把兩個孩子往大小姐身邊輕輕一推,“看著孩子,我進去看看。”
猛地站起身,一步跨過二進門,警惕地掃向院內。
隻不過映入眼簾的景象卻讓他瞬間愣在原地,隨即啞然失笑,緊繃的肩膀也鬆了下來。
這庭院當中,可不是站著一個“大毛毛”的“大熊”?
是曾老師。裹著一件暗紅色貂皮大衣,色澤極深,近乎於絳,卻偏在光線流轉處泛出些幽微的暖光來,倒像是將暮未暮時的天際雲霞,被巧妙地斂進了衣襟。
裁剪合度,既不覺臃腫,又恰能顯出一種清蘊溫婉的氣度來。旁人穿著許有些俗豔,但在曾老師身上哪個,隻見暖意與妥帖,
領口處微微露出一截米白色的羊絨衫,柔和地襯著下頜。
發髻低低挽在腦後,鬢邊散落幾絲碎發,雙手插在大衣口袋中,皺眉看著李樂,嘴角撇著,那貂皮隨著肩頭的抖動輕輕起伏,仿佛也有了生命似的。
可下麵的一句話,讓曾老師的“美好”形象有些失真,“嘿,說誰熊呢,啊,那倆小東西,說誰熊呢?”
瞧見老媽這氣哼哼的模樣,李樂終於還是忍不住,哈哈大笑,“我滴媽耶,你這是啥造型啊?”
“啥造型,貂啊?看不見?”
“得得得,您這,彆說笙兒和椽兒,就是我,猛地一瞧,都得嚇一跳。”
“去去去,你懂個什麼,我這可是葉卡捷琳娜滿天星紫貂皮。”
“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
“一邊去,這是養殖的。”
李樂笑了笑,轉身衝門外喊道:“沒事沒事!快進來吧!啥大狗熊,那是奶奶新買的貂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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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李樂招呼,大小姐把兩個娃給拽進來,瞧見一臉慍惱的曾老師的造型,也是一怔,隨即甜甜的喊了聲“阿媽”。
蹲下把在身後,怯生生探頭探腦的兩個娃給拉出來,一指曾老師,“瞅瞅,還認不認識了?是奶奶呀!”
驚魂未定的李笙和李椽,靠在大小姐的懷裡,眨巴著兩雙黑豆豆眼,仔細辨認了好大一會兒。
“看,看什麼看,出去倆月,就不認識奶奶了?倆沒見過世麵的小土包子,”曾敏說著,蹲下身,朝著還躲在李樂身後的兩個小孫孫張開手臂,“不怕不怕,不是大狗熊,是,是年輕漂亮的奶奶!”
倆娃終於從熟悉的笑容和聲音裡確認了身份,李笙率先撲了過去,小腦袋蹭著曾敏毛茸茸的衣領,咯咯笑起來,“奶奶!香香!”
李椽也慢慢走過去,被曾老師一把摟進懷裡。
“奶奶,毛毛,哈銀!”
“怕什麼,摸摸,滑溜不?”
“呀,滑牛。”
“暖!”
院子裡頓時響起一陣哄慰聲、嗔怪聲和忍俊不禁的笑聲。
冬日冷清的院落,因為重逢和滿院的貂光寶氣,瞬間變得熱鬨而溫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