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認為很有味道的一章)
李樂擰上瓶蓋,目光從遠處韓遠征略顯笨拙的舉槍姿勢上收回,落在羅嬋帶著笑意的臉上。
“查爾斯王子電影院?南肯辛頓那家藝術影院?”他搖搖頭,“路過幾次,沒進去過。聽說專放些非主流的老片子和小眾文藝片,我這人俗,就愛看爆米花大片,圖個熱鬨。”
羅嬋輕輕“哦”了一聲,指尖無意識地繞著礦泉水瓶蓋,“還以為像你這樣的,會偏好那種有深度的片子。上周他們有個法國新浪潮的回顧展,安東尼奧尼的《蝕》,膠片版,很難得的。”
“《蝕》?講證券交易所那個?”李樂挑眉,“那種片子太考驗耐心了,畫麵是漂亮,但節奏慢得能讓人睡著。我還是更喜歡《諜影重重》那種,乾脆利落。”
他頓了頓,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嘴角彎起一個略帶戲謔的弧度,“不過說起來,咱們今天這活動,倒有點像在演電影。私人飛機、百年古堡、真槍實彈.....就是劇本有點老套,缺了點新意。”
羅嬋聽出他話裡的調侃,也不生氣,反而順著問,“什麼劇本?”
“恐怖片或者懸疑劇劇本。”
“恐怖片?懸疑劇?”她重複著,覺得這說法既荒謬又帶著點奇異的貼切,“你這聯想力也太豐富了點吧。這裡山清水秀的,哪裡像恐怖片了?”
李樂聳聳肩,掃了眼那邊正在麥克雷指導下的一群人,“不僅是恐怖片,而且是標準的美式sas模板,都不用怎麼編,現成的套路。”
“你看啊,經典的恐怖片或者b級砍殺片開場不都這樣?一群背景各異,因為各種原因湊到一起的帥哥美女,來到一個深山老林裡的古堡,手機信號時好時壞,看起來風景如畫實則藏著黑暗秘密的地方。”
“一切開始都那麼美好,輕鬆,寫意,充滿了資產階級的休閒趣味,然而這些,都是為了和後麵的劇情形成反差。”
羅嬋琢磨琢磨,“好像,還真是。”
“是吧,”李樂笑道,“而且,角色都是現成的。”
“一個典型的,家境優渥、自視甚高、有點小才華但也善妒、喜歡在異性尤其是特定異性麵前孔雀開屏的男二號,功能明確,負責製造內部摩擦和......關鍵時刻可能因傲慢付出的代價。”
羅嬋正好看到羅耀輝在指導莊欣怡握槍姿勢,身體貼得有點近,莊欣怡略顯尷尬地微微躲閃,“哈,你這,哈哈哈,這就分配起角色了?那其他的人.....”
李樂繼續,“一個咋咋呼呼,膽小是真膽小,但對未知事物充滿好奇,本質不壞,屬於前期活躍氣氛、中期拖後腿、後期可能在極端環境下展現人性得到升華,為了同伴犧牲自己的男三號。”
“一個沉著、冷靜、有一定生活閱曆和動手能力,像是個可靠的男一號,通常能活到比較大後期甚至結束,當然,要是死了的話更好。”
說到這,李樂頓了頓,帶著點自嘲,“當然,這個角色一般輪不到我。”
“至於女性角色,”他繼續道,“一個傻白甜、充滿愛心、天真無畏到有點聖母心的女二號,容易成為早期受害者或者需要被保護的對象,也容易因為善良壞事或者成為被針對的目標。”
“還有一個,勇敢,獨立,觀察力敏銳,情商高,善解人意,顯然是智力擔當、能和男一號並肩作戰到最後的女一號。”
李樂的目光坦然地在羅嬋臉上停留了一秒,羅嬋挑眉看著他,搖搖頭,“你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
“等等,就著,還沒完呢,”李樂一本正經地補充,“再加上幾個,包括戴蒙,甚至沒名字的安全員,都屬於那種出場沒多久就領盒飯的若乾龍套,但功能明確,就是用來豐富劇情,用各種頗具創意......或者說大尺度番茄醬的方式展現死法,警示觀眾危險的存在,展現殺人魔的殘忍。”
“嘖嘖,分析得頭頭是道。那你呢,你在你這劇本裡,是什麼角色?”
李樂指了指自己:“我?我這種,一看就是活不過片頭字幕放完的龍套唄。估計是第一個或者第二個發現屍體,然後因為落單、好奇心過重或者純粹運氣差,很快就被乾掉,屍體被擺成某種具有象征意義的姿勢,供主角團後來分析死因,順便渲染一下恐怖氣氛。”
“噗!!”
羅嬋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覺得又荒謬又有點詭異的合理,“可,照你這麼說,還缺最關鍵的元素。”
“嗯,”李樂點點頭,表情嚴肅,“還缺一個當地的、傳說中的、殘酷冷血的變態殺人魔,或者神神叨叨、怨念不散的鬼怪。”
“蘇格蘭高地這地方就很好,荒涼、古老、迷霧籠罩,最適合滋生這種傳說,尤其再和尼斯湖水怪牽扯上什麼關係,最好是那種用斧頭、砍刀或者自製工具的,下手乾淨利落,血漿量管夠。”
他用手比劃了一下,“劇情我都想好了。先是輕鬆愉快的部分,就像我們現在這樣,打打槍,釣釣魚,欣賞欣賞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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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晚上吃飯的時候,開始有人失蹤,發現詭異的標記或者古老的詛咒物,氣氛逐漸緊張。內部開始互相猜疑,一個個龍套依次以富有視覺衝擊力的方式下線。”
“中間穿插著自大男二的錯誤決策導致危機,膽小男三的成長與犧牲,沉著男一和聰慧女一的攜手調查和抵抗。”
“最後,經過一番在古堡密道或者陰暗森林裡的追逐搏殺,男女主角千辛萬苦,終於重創或者暫時擊退了殺人魔,逃出生天,坐在警車或者救護車後座上,驚魂未定地相擁,最好再來場表白的感情戲。”
“然後鏡頭一轉,”李樂壓低了聲音,“就在他們以為安全的地方,比如城堡某個未被發現的暗格裡,或者森林深處的水潭下,殺人魔那沾血的麵具漂浮上來,或者鬼怪的眼睛突然睜開,暗示故事遠未結束,為續集留個懸念。”
“聽聽,多完美。”
他這一套完整且頗具商業片套路的“劇本”闡述下來,羅嬋已經笑得扶著一旁的柵欄,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李樂,你不去好萊塢做編劇真是可惜了!這起承轉合,這人設功能,這套路摸得門兒清啊。”
“編劇?”李樂嗤笑一聲,“你說那種能把我愛你這仨字,非得寫成你是我寂寥人生中突然響起的鬨鐘,吵醒了我沉睡的荷爾蒙的人肉修辭生成器?或者甲方下巴的專用癢癢撓?”
“本質上和工地民工沒啥區彆,一個碼的是磚,一個碼的是字,都是體力活。還得時刻準備著被導演、製片人、明星甚至場務大哥蹂躪修改,我才不遭那罪。”
他這個關於編劇的犀利吐槽,再次精準戳中了羅嬋的笑點。她想起自己看過的某些矯揉造作的文藝片台詞,以及聽說過的一些影視圈軼事,更是笑得前仰後合,清脆的笑聲在空曠的練習區傳開,引得旁邊幾人都看了過來。
“碼字的民工.....哈哈哈!”
就在這時,韓遠征走了過來,看到羅嬋笑得如此奔放,有些好奇地問道,“聊什麼呢這麼高興?大老遠就聽見你笑了。”
羅嬋好不容易止住笑,擺了擺手,“沒,沒事兒。李樂在這兒....在這兒給我們編排電影劇本呢,特彆逗。”
韓遠征目光在羅嬋和李樂之間轉了轉,看到羅嬋臉上未褪的紅暈和燦爛的笑容,又看看李樂那一如既往沒什麼太多表情卻眼神平和的臉,點了點頭,也沒多問,隻是說道,“這邊培訓差不多結束了,戴蒙過來招呼,說可以去吃午飯了。下午的安排是去附近那條叫什麼鮭魚淚溪的地方,體驗飛蠅釣。據說那邊風景很不錯。”
“飛蠅釣?聽著挺有意思的。”羅嬋順勢接話,“李樂,你會釣魚嗎?”
李樂搖頭,“隻能說是釣過,不過什麼飛蠅釣,名字都沒聽過。”
韓遠征笑道,“沒事,戴蒙說這邊有專業的人給咱們指導,走吧,先去吃飯,據說那個小溪邊上還有瀑布,是個拍照的好地方。”
“走啦!還槍去!”那頭,司湯達叫了一聲。
。。。。。。
簡單吃了頓帶魚帶肉的三明治做主力的午餐,兩輛越野車載著一行人,沿著城堡後方一條僅容一車通過的碎石小路,蜿蜒駛入西邊的密林深處。
高大的蘇格蘭鬆和冷杉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道路兩旁,墨綠色的樹冠層層疊疊,幾乎遮蔽了天空。
空氣變得愈發濕潤,帶著泥土、腐殖質和鬆脂的混合氣息。車輪碾過鋪滿褐色鬆針和苔蘚的路麵,發出沙沙的輕響,偶爾驚起林間不知名的鳥雀。
車行約莫二十分鐘,在一處地勢稍緩的山穀邊緣停下。
眼前的豁然開朗和帶著略顯冷冽的空氣,讓剛才在車上,搖搖晃晃,被暖風吹得昏昏欲睡的幾個人一下子又精神起來。
一片依著緩坡清理出的平地上,兩棟原木搭建的小屋和空地上的簡易桌椅,幾處用石塊粗略壘起的火塘,組成了一個簡易的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