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世網絡上,多少人靠著一口不標準的普通話,或者夾雜著方言土語的腔調,成功塑造出各種接地氣、憨厚、甚至搞笑的人設,從而快速聚攏人氣,收割流量與好感。
這大概就是李發成在爾虞我詐的商場裡,給自己披上的一層保護色。
一種習慣性的示弱,或者說…一種用來麻痹對手,降低對方心理防禦的策略性偽裝。
是真是假,重要嗎?
陸江河對此並無深究的興趣。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隻要不影響溝通理解,不耽誤項目落地,不損害明陽縣招商引資的大局和根本利益,是真是假又何妨?
他要的是結果,是李發成和他身後那十幾家企業帶來的實打實的投資、稅收和就業崗位。
至於李老板喜歡用哪種口音說話,那是他的個人自由。
細節一條條在談笑風生中敲定,白紙黑字雖未立刻落下,但雙方眼神交換間的默契,以及口頭上的承諾,已經足夠堅實。
臨近中午,這場馬拉鬆式的早餐會談終於畫上了句號。
送李發成離開餐廳時,這位之前還一度愁雲慘淡、甚至帶著幾分悲憤的家具大亨,臉上早已是萬裡無雲。
那笑容,是發自肺腑的,燦爛得幾乎能直接掛到耳根後麵去。
看得出來,他對明陽縣開出的條件,以及陸江河這個人,是真真正正的滿意了。
腳步都因此輕快了幾分。
送走李發成,陸江河轉身回了賓館。
電梯直上行政樓層,刷卡進門。
客廳沙發上,沈文靜正窩著看電視,屏幕上放著一部節奏拖遝的港產肥皂劇,顯然她心思並不在上麵。
陳應龍那小子倒是識趣,沈文靜一到,他就麻溜地把這間房子讓了出來,自己跑隔壁標間對付去了。
聽見開門聲,沈文靜回頭,眼神掃過來,沒說話,隻是慵懶地朝自己身邊的空位拍了拍。
陸江河依言走過去,在沙發邊緣坐下。
幾乎是同時,沈文靜挪了挪身子,調整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側躺著,將一雙光潔如玉的美腿,十分自然地搭在了陸江河的大腿上。
陸江河也沒多話,甚至沒低頭去看,雙手已經自動自覺地覆上她緊實勻稱、弧度誘人的小腿肚,不輕不重地揉捏起來。
沈文靜舒服地哼了一聲,眼睛半眯著,盯著天花板,隨口問道:“怎麼樣?”
“八九不離十。”陸江河手上動作不停,聲音平穩,“李發成那邊,算是把大框架敲定了。條件他很滿意,姿態也放得很低。”
這在意料之中。沈文靜的能量,陸江河的手段,再加上明陽給出的實惠,李發成不低頭才是怪事。
陸江河繼續道:“估計回頭還得跟他那幫所謂的‘盟友’一起再碰個頭,主要是走個過場,給那十幾家企業一個交代。這事就算基本落袋為安,咱們也就能回明陽了。”
“那就好。”沈文靜輕輕打了個嗬欠,帶著幾分滿足的鼻音,似乎連日來的奔波和暗中協調讓她也有些疲憊,“可累死姑奶奶了,手上加點勁兒,酸著呢。”
她微微調整了一下腿的角度,方便陸江河更好地發力。
隨即,她偏過頭,仔仔細細打量著陸江河的側臉,秀眉微蹙:“事情談妥了,怎麼還擰著眉頭?不像你啊,陸大縣長,這可不是打了勝仗該有的表情。”
“事情是談得差不多了,但這邊的水,恐怕還沒徹底清澈。”他緩緩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凝重。
“咱們這麼一搞,動靜不小。李發成是被按住了,可盯著這塊肥肉的,不止他一個。有個人,怕是已經盯上咱們了。咱們這麼做,有點太歲頭上動土的意思。”
沈文靜慵懶地“嗯?”了一聲,側過頭,眸光銳利了幾分,幾乎沒怎麼思索:“周天雄?”
“對。”陸江河點點頭,眉頭又鎖緊了幾分,語氣沉重,“那十幾家廠子抱團,周天雄要是真不清楚,我是不信的。周天雄在羊城家具這塊浸淫了多少年?根深蒂固。咱們這次等於是在他碗裡搶食,還差點掀了他的桌子。有句話叫強龍不壓地頭蛇,咱們現在,好歹也是在人家的地皮上活動。”
這話裡的忌憚,沈文靜聽明白了。
周天雄,羊城家具行業協會的會長,本地勢力盤根錯節,這次明陽縣直接繞過他,甚至隱隱用了手段壓服了李發成,這位地頭蛇心裡能痛快才怪。
沈文靜卻輕笑一聲,那笑意裡帶著點渾不在意。
她從陸江河腿上挪開,光潔的小腿在地毯上輕輕一點,利索地起身。
“等著。”她丟下兩個字,趿拉著拖鞋,徑直走進了裡間的臥室。
片刻之後,她拿著一個看起來半舊的牛皮紙文件夾走了出來,直接塞到陸江河手裡。
“這是什麼?”陸江河接過來,入手微沉,有些不明所以。
沈文靜沒直接回答,隻是用下巴點了點文件夾,示意他打開看:“看看就知道了。”
趁著陸江河翻開文件夾的當口,沈文靜重新坐回沙發,不過這次沒再把腿搭上去,而是抱起一個靠枕,慢悠悠地開了口。
“前段時間,我不是代表公司跟南方省報談合作嘛,為了打開局麵,少不了要跟各方麵打交道,也聽到些風聲。”
她頓了頓,似乎在回憶,“正好搭上了羊城海關的一個朋友,這你是知道的,那人不多嘴,但手麵上還算活絡。我順便托他幫我留意了一下近期進出羊城港的大宗家具原材料動向,尤其是那些來路不太乾淨的。”
陸江河翻看著文件,裡麵是幾張打印的報關單、貨運憑證和幾份語焉不詳的內部檢驗報告複印件,抬頭是一家他從未聽過的貿易公司。
沈文靜繼續道:“就這批貨,上個月底進來的,東南亞那邊的劣質木料,甲醛和重金屬含量都嚴重超標,按規定是要麼退運要麼銷毀的。”
“報關的是一家皮包公司,但貨款流水,我找人走了幾道,最後指向了周天雄老婆娘家侄子開的公司。”
“那批貨,不知道走了什麼門路,在海關壓了幾天,最後還是悄悄放行,進了市場。量不算特彆巨大,但性質很惡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