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結束了一場雖然熱鬨但也很抽象的議事後,楚王殿下又將馮盎單獨叫到書房,打算跟這位小心思奇多的嶽父好好聊聊。
“殿下,不知您對臣還有什麼——”
“——本王問你,今天這事兒,是誰給你出的餿主意?”楚王殿下沒等馮盎把辛辛苦苦醞釀好的苦情戲台詞講完,便直接粗暴打斷道:“還是說,馮公你心裡多少有些不信任本王?”
“殿下,這是哪裡的話……”馮盎聞言頓時瞪大眼睛,那模樣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城破後縱容手下軍士劫掠,這件事本王若是追究起來,你馮家肯定是有人要人頭落地的。”楚王殿下見對方還是這般不配合,於是乾脆就把話給撂明:“所以說,玄策當初的決定,那是救了你們馮家人的命,你們得記著這份恩情,以後有機會,得還給他。”
“殿下,這件事臣可以解釋。”馮盎這下是真的急了。
“解釋什麼?”楚王殿下聞言將眉頭一挑,繼續補上輸出:“從今往後,這片土地就是本王的,當然,你們馮家此次立了功,所以你們對此也有份,那麼問題就來了——你們在城破之後劫掠的百姓,他們即將會成為誰的子民呢?
你們著急搜刮那些財物,是擔心本王不肯論功行賞,所以要自行封賞麼?”
“殿下……”聽完楚王殿下的這番話以後,馮盎整個人已經呆住了:“臣……沒有這樣想……”
“你有沒有這樣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麼做的。”楚王殿下其實很不想給老丈人上強度,畢竟眼前這位已經算是跟他關係還算不錯的了:“驃國加上整個天竺,這是一塊很大的肥肉,你馮家是吃不完的,而且你能不能吃,吃多少,這得本王說了算。”
楚王殿下說到這裡,見馮盎沒說話,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誰來都一樣。”
“殿下,臣明白了。”麵對如此強勢的楚王殿下,馮盎反倒顯得心安,隻見他在稍作猶豫後,當即俯身拜倒在地:“先前的事情……是臣失智,還請殿下恕罪!”
“嶽丈大人,您可真是位好父親……”看著跪在地上的嶽丈大人,楚王殿下並沒有第一時間讓其起身,反而感慨道:“但是……你那個不成器的兒子,真能理解你的一番苦心麼?”
“殿……殿下……”馮盎現在是真的害怕了:“您都知道了?”
“本王猜到了。”楚王殿下聞言歎了口氣:“世家傳承,的確是沒有將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的道理——馮智戴想回嶺南守著祖業,所以慫恿心腹挑事,而你馮盎對此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你也是這麼想的,對吧?”
“殿下,臣雖然知道您讓馮家淡出嶺南是對的,可是……臣總得跟列祖列宗有個交代呀……”馮盎見楚王殿下此刻並沒有發火,所以他也乾脆把心一橫,跟對方交了底:“臣沒打算繼續霸著嶺南,隻是……馮家幾代人的經營,總不能任其一朝煙消雲散……”
“你隻要把你手下的五萬兵馬給本王留在這兒,剩下的,其實都好說。”楚王殿下聞言淡然一笑道:“誰當嶺南的刺史,對那昏君來說都一樣,甚至你馮家人還更合適,但這合適的前提卻是你不能又當刺史又養私兵,身為一個殺伐果斷的帝王,他不會允許你馮家繼續這麼乾的。”
“臣明白……”馮盎聞言沉默片刻,旋即道:“可是殿下……臣有個不情之請……”
“既然是不情之請,就彆說出口。”楚王殿下才不想去管馮智戴將來的死活:“不然等本王拒絕了你,回頭你自個兒躲起來偷偷抹眼淚,那多少還是會讓本王感到心中過意不去的。”
“殿下,臣怎麼會是這樣的人呢……”雖然眼下是個嚴肅的場合,但馮盎還是被氣笑了:“臣其實是想問問殿下您,能否準許臣的另一個兒子,智玳也回嶺南——他畢竟是恩州刺史,總不好一直留在這裡……”
“本王還是那句話,隻要將馮家的兵馬留在這兒,剩下的事情都好說。”直到此時,楚王殿下才終於鬆了口:“其實本王知道您的苦衷,但是理解是一回事,讓不讓步又是另外一回事,就像今天本王把底線給劃出來了,為你們好是一回事,你們領不領情卻是另一回事一樣,凡事一碼歸一碼,事情簡單,人心複雜啊……”
這一刻,楚王殿下覺得自己都快成像虞師和蕭師那樣的大儒了。
而馮盎,顯然也是沒想到一向……那什麼的楚王殿下,居然會說出這麼一番有深度的話來。
於是他沉思良久,接著抬頭看向楚王殿下:“殿下,您方才的這番話,是謝公托您轉達的?”
“你罵誰呢?哦!你罵我呢?!”這下楚王殿下可是真急眼了:“什麼叫謝公托本王轉達,難道本王看起來像是沒文化的人?你知道本王的老師是誰嗎?!”
"知道知道……"馮盎聞言當即苦著臉道:“兵法大家虞世南,還有方正君子蕭瑀,另外,臣聽說太子殿下的三位老師,也曾教導過您,並且對您……推……推崇備至……”
眾所周知,說瞎話的人,多半心虛,而假如此時剛好……
“轟隆隆!”
就在馮盎說完這番話以後,屋外忽然傳來一陣電閃雷鳴。
“……”
一時之間,尷尬的空氣,開始在書房內彌漫。
“咳咳……”良久,楚王殿下咳嗽兩聲,接著以一副敘述的語氣淡淡開口道:“驃國在眼下恰逢雨季,雨水多,有個雷電破空什麼的,很正常。”
“嗯……確實如此……”馮盎聞言點點頭。
緊接著……
“哈……哈……”翁婿二人對視一眼,接著不約而同地乾笑了兩聲,接著又默契閉嘴。
而此時此刻,書房外不遠處的走廊上,頭戴白玉冠,著一身青色道袍的小天師張鎮玄,此刻正站在走廊邊緣,伸手去接從屋簷下落下的雨水。
而他的身旁,是笑得已經開始捂肚子的袁天罡。
“小天師啊小天師……”袁天罡把這輩子最傷心難過的事情都想了個遍,但還是沒忍住:“你跟著楚王殿下胡作非為多年,如今也算是學到他做人的精髓了……哈哈哈……”
“袁兄你就彆說我了。”張鎮玄聞言轉頭微笑道:“你這成語用得……都跟咱家殿下一個水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