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裹挾著塵沙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著這支龐大而疲憊的隊伍。
二十萬人,如同一條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巨蟒,在黃土官道上艱難地蠕動。
曾經在西域被挑選出來時,眼中尚存的幾分鮮活或麻木,如今已被長途跋涉的饑寒徹底磨滅,隻剩下一種行屍走肉般的灰敗。
食物,是懸在頭頂的利劍,從西域啟程時攜帶的糧秣,僅僅支撐了半個月。
與馬騰,韓遂撕破臉皮,斷絕了任何就地補給的可能,每一天,都是對生命底線的殘酷壓榨。
韓星河鐵青著臉,下達了最嚴酷的命令:所有食物,統一配給,嚴格定量。
目標隻有一個——吊住這二十萬人的命,讓他們能活著走到長安。
至於飽腹?那是奢望,每日分發的那一點點粗糲得如同沙礫的粟米粥,渾濁得幾乎照不出人影,就是維係生命的唯一稻草。
饑餓如同跗骨之蛆,啃噬著每一個人,少男少女們走路搖搖晃晃,眼神空洞,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虛弱的顫音。
隊伍中,死寂是常態,隻有壓抑的咳嗽和偶爾響起的,因為極度虛弱而倒地的悶響,才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倒下的人,很快就會被麻木的同伴或麵無表情的士兵拖到路邊,草草掩埋,連墓碑都不會有。
凍硬的黃土,就是他們最後的歸宿,一路行來,路邊的無名土丘,無聲地訴說著這場歸途的殘酷。
當那座巍峨雄渾的長安城郭終於出現在地平線上時,已經是兩個月後了。
公元199年2月。春節剛過。
望著高大的長安城牆,隊伍中甚至沒有爆發出多少歡呼,隻有一種近乎解脫的麻木。
“大將軍!”
韓星河的聲音嘶啞,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
“帶上能搬動的金銀珠寶,買糧買藥!買一切能吃能用的東西!把長安城給我搬空!”
“嗯!”韓信沒有任何廢話,眼神沉靜如水。
隨後他便點齊數百名精銳士兵,驅趕著數十輛滿載著璀璨珍寶,轟然湧向長安城門。
長安,這座千年帝都,很快便感受到了這股帶著西域風沙和血腥氣的購買狂潮。
黃金?論箱抬!
美玉寶石?論鬥量!
華麗的波斯地毯、鑲嵌寶石的彎刀,象牙雕刻,異域香料……這些足以讓長安權貴眼紅心跳的奇珍異寶,此刻在韓信眼中,與石頭無異。
他隻認一樣東西——糧食!
長安各大糧行,米鋪的掌櫃們,從未見過如此豪橫又如此急切的買主。
隻要倉庫裡有糧,立刻清空,一車車的金錠珠寶如同流水般潑灑出去,換來的是堆積如山的粟米,麥子,豆子,甚至還有成捆的乾菜,成缸的粗鹽!
藥鋪裡的草藥、傷藥,布莊裡的粗布棉絮,也被席卷一空。
長安城的糧價,在短短一日之內,被硬生生推高到了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地步。
無數長安市民看著空蕩蕩的糧店和街頭洶湧運糧的車隊,驚愕憤怒,卻又無可奈何。
帝國的第二大城池,第一次被一支凱旋之軍,用財富進行了一場近乎掠奪式的補給。
當滿載糧食藥材的龐大車隊重新彙入城外那望不到邊的隊伍時,死寂的人群終於有了一絲微弱的騷動。
一口口巨大的鐵鍋被架起,乾柴在寒風中劈啪燃燒,渾濁的粟米粥在鍋中翻滾,散發出久違的,令人瘋狂的穀物香氣。
食物被分下去的那一刻,場麵近乎失控。
那些餓得隻剩下皮包骨的少男少女們,早已忘記了什麼叫禮儀,什麼叫體麵。
他們如同撲向腐肉的禿鷲,瘋狂地擁擠著,嘶喊著,伸出枯枝般的手臂搶奪著屬於自己的那一份。
滾燙的粥水灑在凍裂的手上,燙起水泡也渾然不覺。
他們蹲在地上,將臉深深埋進粗陶碗裡,發出呼嚕嚕的,野獸般的吞咽聲。
滾燙的粥水灼燒著食道,也毫不在乎,隻是貪婪地將一切能塞進胃裡的東西塞進去。
有人吃得太急,被噎得直翻白眼,捶打著胸口,卻依舊不肯停下。
更多的人,吃著吃著,渾濁的淚水混合著滾燙的粥水,無聲地滑落,滴在肮臟的衣襟上。
韓星河站在高處,沉默地看著這一切,像一根根燒紅的鋼針,刺在了心上。
這二十萬人,是戰利品,也是責任,更是一路走來的沉重負擔和……隱患。
西涼軍的貪婪嘴臉和血腥逼迫,如同昨日噩夢,曆曆在目。
如今踏入司隸,距離洛陽僅一步之遙。
會不會有人惦記這二十萬人口和堆積如山的財富?
會不會是另一個“分贓大會”的開端?
一股冰冷的寒意席卷而來,韓星河望著遠方陷入沉思。
南下之路,危機四伏。
走漢中南下?
那是秦天明,郭玉的老巢,踏入漢中,無異於自投羅網,
武關南下荊州?
好像聽說,袁術、冷鋒,劉表三股勢力竟已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