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欽天監,今天不下雨,朕就下你的血雨!
孫太後試探道:“封山東可好?”
遷居孔氏後,山東就會成為富裕省份,又地處北方,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不存在造反的可能。
因為當初漢王造反,朝堂旦夕可平。
所以,請封山東,能安皇帝的疑慮之心,又能讓朱祁鎮得到一個富裕封地。
“那再加上北直隸如何?”朱祁鈺目光一寒。
噗通!
孫太後嚇得跪在地上,皇帝在試探她!
不是真心允諾封地!
“皇爺,奴婢知錯、奴婢知錯!”孫太後不停磕頭。
朱祁鈺看著她,緩緩道:“朕說過,朕賜給你的,才是你的,朕不給,你不能要!也不準要!”
“奴婢知道!求皇爺恕罪!”孫太後磕頭不起。
朱祁鈺看著她。
她規規矩矩,一動不動。
“皇太後,記著朕的話,朕賜給伱的,才是你的。”朱祁鈺走到她的麵前。
孫太後膝行後退一步,慢慢站起來。
朱祁鈺忽然捏住她的臉頰:“以後再興風作浪,彆怪朕無情!”
“朕想讓天家和睦,也可讓天家分崩離析!”
“千萬彆逼朕!”
孫太後嚇得不停點頭,眼淚不停地流。
朱祁鈺鬆開她。
她跪在地上。
朱祁鈺掠過她的身邊,走出永壽殿:“等仁壽宮修葺完畢,你便返回仁壽宮吧,做你母儀天下的皇太後,朕給你臉,你也要給朕的麵子。”
說罷,走出永壽殿。
“嗚嗚嗚!”
孫太後嚎啕大哭。
她的尊嚴,一絲都不剩。
她爬到了宣宗皇帝靈位旁,哭得揪心:“先帝啊,你睜開眼睛,看看臣妾吧!臣妾過得好苦啊!”
走出永壽宮。
朱祁鈺緩緩道:“傳旨,即日起,後宮由皇太後與唐貴妃共同掌管,恢複景泰七年的情景。”
“再傳旨工部,加快速度修繕仁壽宮,端午節之前,仁壽宮必須可入住,皇太後必須要搬進去!以彰顯朕之孝心!”
“奴婢遵旨!”馮孝神情訝然,想不通皇爺為何會和聖母和解?彆忘了,聖母做了多少事呢!
這道聖旨傳開,唐貴妃手裡的團扇掉在地上。
孫太後再次攝政後宮,作為兒媳,她如何自處?
而居住鹹安宮的吳太後直接大發雷霆,在宮裡砸了很多珍貴瓷器,然後憤憤去勤政殿,找皇帝要個說法。
朱祁鈺正在處置奏章,聞聽吳太後駕到。
登時皺起眉頭:“去告訴太後,勤政殿乃前朝,後宮不得入內,便讓其去乾清宮內宮等候,朕稍後便到。”
朱祁鈺直接給吳太後一個下馬威。
他做事,不喜歡任何人掣肘。
誰也不行。
傳旨回來的馮孝苦笑道:“皇爺,太後回宮了,怕是有些不高興。”
朱祁鈺當做沒聽到,繼續處置奏章。
“這天下,就沒一天太平日子!”
朱祁鈺歎了口氣:“重慶府大水,怕是又有百姓遭殃啊,傳旨戶部賑災吧……等等!”
“戶部應該夠繁重的了,以後賑災之事,交給禮部和大理寺。”
“禮部負責具體賑災,戶部出錢,大理寺負責審核,最後報於軍機處。”
他在拆分戶部實權,提升禮部、刑部、工部的權力。
同時,又在製衡權力。
馮孝不敢說什麼,立刻去傳旨。
朱祁鈺接著看,覺得司禮監處置不妥之處,便多寫幾筆,更多時候是在看,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時而歎息。
看了整個下午,用了晚膳,朱祁鈺才在庭院裡轉悠。
“皇爺,是否去鹹安宮?”馮孝小心翼翼問。
“不去。”
朱祁鈺目光一閃:“貴妃倒是沉得住性子,去承乾宮吧,不必用禦輦,走著去。”
“馮孝,這天愈發熱了,讓針工局做幾件短衣,回內宮就不穿長袍了,熱得慌,也省些冰塊。”
“奴婢遵旨!”馮孝立刻吩咐下去。
進了承乾宮。
唐貴妃出宮跪迎。
“起來吧。”朱祁鈺伸手拉著她的手,往承乾宮裡麵走,並沒說什麼。
“陛下,方才公主來了。”唐貴妃主動找話題,從宮女手上接過團扇,給皇帝扇著。
“常德?”朱祁鈺佯裝聽不懂。
“嗯,公主想幫著臣妾訓練宮娥,說是聖母的意思。”唐貴妃試探。
朱祁鈺笑道:“皇太後雖然年紀大了,但執掌後宮數十年,極有手腕,肯為你分擔些,也是好事。”
唐貴妃臉色一白,自己是哪裡做錯了,才惹得皇帝不爽?
進了殿,宮娥趕緊拿出木箱空調,給皇帝解暑。
“平時沒用?”朱祁鈺問。
“回皇爺,貴妃娘娘覺得冰塊奢侈靡費,平素是舍不得用的。”伺候她的宮娥彭氏,是彭時的幼女,長相不錯。
“莫要多嘴。”唐貴妃嗔怪地瞥了她一眼。
又擔心地看向皇帝,生怕皇帝懷疑她,這番話是她故意讓彭氏說的。
皇帝多疑。
這彭氏仗著是彭時的幼女,在宮中素來不聽話,所以她放在身邊調教,不想暗戳戳地給她上眼藥。
“你叫什麼?”朱祁鈺看向彭氏。
“臣女叫彭女英,家父彭時。”彭女英長得不錯,頗有幾分媚態,身段可人。
“原來是彭時的女兒。”
朱祁鈺頓時興致寥寥,他沒殺彭時,但絕不喜歡他。
他的女兒就算了。
收回目光,看向唐貴妃:“冰塊雖然珍貴,但用了便用了,你是天下尊崇的皇貴妃,用這些也是理所應當的。”
“臣妾知道陛下都舍不得用,臣妾何德何能,夏季用如此珍貴的冰塊呢?”
唐貴妃正色道:“何況,臣妾在宮中本就養尊處優,又不勞作,用此等珍貴的冰塊,豈不更加浪費?”
“不過,等命婦入宮時,臣妾為了皇家顏麵,還是用的,那時候臣妾便借光了呢。”
她俏皮地眨眨眼睛。
惹得朱祁鈺大笑:“得此賢妃,是社稷之福啊。”
“以後碰到不好調教的宮娥,送去永壽宮,請皇太後代勞。”朱祁鈺笑道。
唐貴妃一愣,旋即明白過來,皇帝是讓皇太後幫她擋刀呢。
“臣妾如此叨擾聖母可好?”唐貴妃小心翼翼道。
“無妨,你多多去儘些孝心便好了。”
朱祁鈺笑道:“常德那邊,你也多多擔待些,畢竟是朕的親姐姐,你這做媳婦的,讓她些也是應該的,平素也不能隻去鹹安宮儘孝心,永壽宮那邊也要多去。”
“臣妾曉得。”唐貴妃跪下行禮。
心裡有點琢磨明白了,皇帝肯定和孫太後達成了協議,所以皇帝才把後宮之權,分一半給孫太後。
雖然調教宮娥容易了,但等孫太後掌控大權之後,她的日子肯定不如現在自在。
“嗯,朕累了一天了,伺候朕安枕吧。”朱祁鈺躺下。
翌日早起,他在庭院裡鍛煉。
懷恩給他讀書,他聽得入神。
等練得一身汗,唐貴妃給他擦拭,然後服侍他淨麵、洗漱。
簡單用了碗白粥。
“不坐禦輦了,走著去!”
朱祁鈺手搭涼棚,仰頭看天:“這天,真沒一點下雨的意思啊,欽天監是怎麼算的!”
“讓欽天監的監正滾去勤政殿,等朕下了朝,要見到他!”
“他說錯幾次了?”
“明天下雨,明天下雨!”
“還有幾個明天!”
“今天這天又是萬裡晴空?”
“什麼時候才能下雨啊?”
“難道真想旱死老百姓不成?”
“告訴他,今天不下雨,朕就讓這天下他的血雨!”
“胡說八道,信口開河!”
朱祁鈺滿肚子火,馮孝給他擦汗。
進了奉天殿,朱祁鈺龍袍被汗浸透了:“這天怎麼這般熱?這才是早晨啊,中午會熱成什麼樣子?”
“諸卿,你們下地去看秧苗了嗎?”
“這天怎麼還不下雨呢?”
朱祁鈺坐在龍椅上,太監幫他扇扇子。
但在奉天殿上,扇扇子成什麼體統?
他揮退太監。
“啟稟陛下,雨雪皆是天命,非人力可改變,請陛下放寬心態。”白圭高聲道。
“朕也想放寬心態啊。”
“可朕寬心了,天下萬民的日子怎麼過啊?”
“今年旱災,恐怕要動去年的陳糧了,不知道有多少個省份受災,多少百姓要餓肚子了,又要支撐北方打仗,實在太難了。”
朱祁鈺苦澀道:“要是再旱一段日子,北方可就完了,赤地千裡啊。”
“北方大旱,四川大澇,今年的日子可不好過啊。”
奉天殿上靜悄悄的。
天氣太熱了,放幾個木箱空調也頂不住熱氣。
群臣不勞作,都熱得不行,何況老百姓了。
“陛下,今年的熱十分反常。”
“端午還沒到呢,便這般炎熱。”
“老臣收到陝西布政司奏報,這個月初,陝西就有人熱死了。”
張鳳苦笑:“若是持續熱幾個月,莊稼完蛋,百姓一定遭殃啊。”
“是啊,這天太熱了!”
“欽天監總說明天下雨,哪天才能下雨啊!”
“再不下雨,不說莊稼,人都要熱死啊!”
朝臣們議論紛紛。
王偉出班:“陛下,欽天監如何說?何時才能下雨啊?”
“彆提欽天監!”
朱祁鈺陡然炸怒:“問一次,就說明天會下雨!”
“監正唐拯還說今天下雨呢!”
“看看這天,萬裡晴空的,快把人烤化了,如何下雨?”
“諸卿,今天要是再不下雨,朕就把監正的血放乾!”
“一天不下雨,朕就放欽天監一個人的血!”
“咱們不去地頭勞作,尚且熱成這樣,何況民間百姓呢?”
“熱死幾個無妨,就怕過半個月還不下雨,把秧苗全都旱死了,到了秋天,老百姓吃什麼?”
“沒了吃的,會不會造反?”
以前朝臣會罵皇帝暴戾。
現在,巴不得皇帝再暴戾點呢。
欽天監實在太沒譜了,天天說要下雨,結果愣是一滴雨都沒有。
若是再不下雨,皇帝都要下罪己詔了,要這欽天監有什麼用?
若能殺欽天監,紓解老百姓心中的怨氣,倒也不錯。
“重慶府有水災,這才剛開年啊,災害就來了!”
朱祁鈺道:“傳旨,勒令南方各省,提防水災。要是北旱南澇,今年的收成就完了!”
“臣等遵旨!”張鳳等閣臣躬身領旨。
“都察院,禦史招得如何了?”朱祁鈺看向李實。
李實苦笑道:“啟稟陛下,微臣從翰林院招了十幾個人,暫且維持都察院暫時運營罷了。”
“怎麼才招十幾個?”朱祁鈺皺眉。
“陛下,翰林院一個人都沒有了!”李實道。
朱祁鈺一拍腦袋,最近中樞、地方、各部都從翰林院裡麵招人,早就把翰林都招走了,哪裡輪得到都察院。
“從南京招!先用著!”
朱祁鈺道:“李實,朕打算派你下去,巡視地方糧倉。”
“今年秋天恐怕會有糧荒啊。”
“一定要確定,各級糧倉,都要有足夠應災的糧食!”
“百姓不能死,天下不能亂啊!”
“朕知道,這糧食不好存儲,通州糧倉都沒多少,何況地方了?”
“朕會讓市舶司,從國外買。”
“安南、倭國等有糧食,對了,海上有倭寇,那咱們從海盜手裡買,大明有銀子,就要糧食。”
“今年咱們的日子不好過,漠北的日子一定也不好過!”
“朕擔心年底會有大戰!”
朱祁鈺麵色發苦。
當大明的家,是真難。
“陛下此言甚是,老臣也認為,漠北的日子更難過,不說大戰一定會爆發,也會有不少部族請求內附。”
胡濙苦笑:“還有河套呢!國朝需要大量糧食,支撐河套,支撐遼東啊。”
顯然,他對朱祁鈺強收河套,非常不滿意。
“朕會想辦法買的。”
朱祁鈺絕不會放手河套,信譽是積累起來的。
若是因為未來的一點困難,就放棄了河套,等再重回河套之時,還會有誰相信大明呢?
到時候,大明的雄心,又有幾個人會信呢?
信譽,必須樹立起來!
苦些難些也無妨。
朱祁鈺目光淩厲:“從海盜手裡買!不必招安海盜,隻是公平貿易即可!”
“朕打算開放登州府,在威海衛設立威海市舶司,專門負責和海盜貿易!”
“諸卿,彆滿臉不屑,重視海盜吧!”
“如今已經不是太宗七下西洋的大時代了,國朝沒有大船,根本無法出海遊獵海盜。”
“也沒銀子,置備倭軍,在陸地上防範海盜還行,真進了海裡,咱們真不是對手。”
“認清楚現實吧!”
“朕都認清了!”
朱祁鈺長歎口氣:“漠北王在位時,尚且再下西洋,到了朕手裡,不可能了,朕認命了!”
奉天殿上下一片嘩然。
誰也沒想到,皇帝會直接認慫?
不過,往深了想,是不是在安撫江南士紳呢?
之前皇帝把禦史派去江南,朝臣懷疑是為了開海,如今皇帝主動承認,大明開不了海了。
是不是一種妥協呢?
說明皇帝對今年的收成,實在沒什麼信心?
“乾脆,把海盜視作一國。”
“讓他們從中賺取差價也好,讓他們出海搶掠也好。”
“朕就要足夠的糧食,支撐大明度過今年冬天!”
朱祁鈺看向朝堂:“誰願意去威海市舶司,與海盜貿易?”
奉天殿朝臣都低下了頭。
天朝上國,不想承認自己虛弱。
以前他們還能活在聖賢書裡,騙騙自己。
但是,皇帝直接就承認了,天朝上國,其實是天朝弱國。
連個麓川都打不過的天朝弱國,彆裝了!
“你們不願意去也情有可原,堂堂士大夫,怎麼能向海盜低頭呢?”
朱祁鈺慘笑:“沒辦法啊,朕看這天,不像下雨的樣子,今年的日子會非常難過。”
“朕低頭吧,從宮中派太監去。”
“把姿態放得低一點,把他們視為海上的王國。”
“海疆是他們的,不是大明的,僅此而已吧。”
“陛下,微臣願意去!”王越一瘸一拐的出班,語氣斬釘截鐵。
寇深、年富、劉廣衡等人都出班。
朱祁鈺卻搖搖頭:“朕舍不得你們去,留在京中,為朕執掌中樞,派個太監去吧。”
“此事就這般定下了,威海市舶司,負責和海盜貿易。”
“再傳旨給朝鮮,令其解運糧食入遼東!”
“告訴朝鮮國主李瑈,糧食不夠,朕就敕其奪位不正,強令李弘暐繼承王位!”
胡濙卻表示反對:“陛下不可過激!”
“陛下想懷柔朝鮮,便要順著朝鮮,不能強令它做這做那,否則朝鮮王必然心有芥蒂。”
“陛下想用朝鮮之糧養活遼東。”
“不如暗中支持魯山君李弘暐),讓朝鮮政局混亂,方才能渾水摸魚。”
胡濙笑道:“反正災情不是現在,不急一時。”
“我朝應該派出使者,坐鎮朝鮮中樞,左右朝鮮政局,讓朝鮮陷入無窮的政亂之中。”
“我朝在慢慢蠶食朝鮮邊境,蠶食朝鮮民眾,最終才能徹底懷柔朝鮮!”
朱祁鈺眼睛一亮:“老太傅不愧老成謀國啊。”
“按照老太傅所說,朝鮮還真可能成為大明的盤中餐!”
“那老太傅可有人選?”
胡濙看向在朝中不得誌的羅綺。
羅綺也是個人才,而且有出使瓦剌迎回漠北王的經曆,倒是可以坐鎮朝鮮中樞。
隻是,他的本事夠嗎?
朱祁鈺不擔心他會跳反,去了朝鮮,他能仰仗的,隻能自己這個皇帝,以及遼東的兵丁。
否則,一道聖旨,李瑈就得乖乖送上他羅綺的腦袋。
“老臣願意為陛下分憂!”羅綺跪在地上。
“你一個人能力不足,便讓程信陪你去吧。”
朱祁鈺直接點名程信:“你二人,若讓朝鮮成功懷柔,便是大功,如若不然,便不必回來了!”
羅綺和程信滿臉苦澀。
其他人出京,皇帝都是百般叮囑,以自己性命為重,就算事有不濟,也無傷大雅。
輪到他們,做不成就去死,雙標啊。
“臣等領旨!”羅綺和程信跪在地上。
“去了朝鮮,你們二人便是天朝上國的使臣!”
“是大明的顏麵!”
“代表的是朕!”
“說句不客氣的,去了朝鮮,你們兩個就是太上王!”
“李瑈,朝鮮國主,也得聽你們的!”
“一旦出現意外,立刻傳信遼東,李賢會帶兵頃刻而至,為你們撐腰!”
朱祁鈺語氣激昂:“出了國門,就要有大明的氣節!”
“死不可怕,千萬不可丟臉!”
“丟了朕的臉,朕就宰了你們全家!”
“知道了嗎?”
“臣等知道!”羅綺和程信聽出來了,皇帝在敲打他們,罵他們是軟骨頭。
也對,以前他們是漠北王的鐵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