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部都鬆了口氣。
這是最佳答案,大寧絕不容有失。
哪怕遼東被打破了,也要守住大寧。
大寧在,京師就不會有危險。
“令李賢去收買兀良哈人、女真人,隻要他們能在後麵給喀喇沁部壓力,朕便加大貿易額度。”
朱祁鈺斟酌道:“賣武器給他們。”
“陛下……”王偉動容。
皇帝為了解李賢的壓力,連武器都肯直接賣。
“賣!”
朱祁鈺咬牙:“用喀喇沁的人頭來換,朕不要錢,也不要馬,就要人頭!”
“除了火器,所有武器都可以賣!”
“陛下……”王偉想勸。
“王偉,朕知道武器不能輕授。”
朱祁鈺擺擺手:“但李賢、曹義不容易啊,麵對的是五萬精兵啊,能守住就是大功一件了!”
“朕得給他們希望,不能讓他們認為,中樞放棄了遼東,遼東百姓也要有希望,才能堅持下去。”
“告訴曹義,這一仗打完,就給他封侯。”
“李賢也可選擇回中樞,也要晉位。”
“告訴他們,朕理解他們的難,也允許他們戰略性後退,隻要守住遼東,就是大功!”
“再從京中解送一批錢糧過去,多多賞賜給軍民,給他們吃頓飽飯,若不幸戰死,也算中樞一點心意了。”
朱祁鈺咬著牙道:“這筆賬,朕早晚要算!”
“陛下聖明!”朝臣跪下。
帶過兵的文臣武將,都知道一個道理,在前線打仗不難,難的是如何令皇帝信任。
當今皇帝最大的優點,就是絕對放權,戰時給予最大的信任,絕不指手畫腳,胡亂決策,外行指導內行。
“讓李玠、曹振親自去傳旨。”
“也看看他們的父祖,戍守邊疆有多難,以後好用心為朝堂效力。”
“告訴李賢、曹義,朕在朝堂上,關心著他們呢。”
“也告訴遼東百姓,朕不會放棄他們。”
朱祁鈺歎了口氣。
終究是攤子鋪得太大了,導致兵力捉襟見肘。
可不能再征兵了,大明每年產的錢糧是有數的,丁口也是有數的,再多的話,朝堂錢糧就不夠用了,民間也會耽擱耕種。
缺錢缺糧缺人啊。
什麼都缺。
“西北朕不擔心,有範廣,有寇深,有郭登,瓦剌打不過來。”
“朕就擔心東北啊。”
“希望李賢、曹義能夠守住遼東,等到於太保去遼東吧。”
“罷了,朕擔心也無用。”
“諸卿。”
朱祁鈺緩了口氣:“湖廣該治理了。”
“朕跟你們交個實底,諸王出不了京了,在湖廣的掣肘,也就徹底沒了。”
“之前朕就說過,治理湖廣還沒到時機。”
“但這個時機,今天到了!”
“朕已經令孔氏拆出兩房,一房落戶武昌府,一房落戶長沙府。”
“再把湖廣拆分成湖北和湖南。”
“湖廣麵積太大,不方便治理。”
“拆分後,容易治理、管理。”
“便從朝堂派去能臣,給朕治理湖廣。”
“當初,朱英跟朕要三年時間,讓山東大治。”
“湖廣和山東不一樣,荒涼太久了。”
“朕給十年時間,要看到一個中原大糧倉,由湖廣產出的糧食,能支撐起天下之糧食。”
“諸卿自告奮勇,誰願意去治理湖廣!”
朱祁鈺虎目掃視諸臣。
“微臣願意治理湖廣!”韓雍率先出列。
王越、葉盛、年富都站出來。
“爾等都是俊才,朕舍不得你們出京啊。”
朱祁鈺眼神喜悅:“而且,隻是治理一省之地,對你們而言是屈才了。”
可放眼望去,景泰朝的能臣,精華都在朝中。
放誰出去,朱祁鈺都舍不得。
“陛下,寶劍鋒從磨礪出,俊才也需要曆練,方能成為大才。”韓雍真的想出京。
雖然皇帝極為看重他,在京中也忙得腳打後腦勺。
卻讓他很不踏實。
三省吾身時,他總覺得沒有收獲,才能並未得到施展,能力也沒有增長。
但每天又忙得吃飯時間都沒有。
皇帝對他也是極為看重的,他心中是感激的。
卻也想去地方,一展抱負。
“韓雍,你可知道,你所在分配局。”
“雖然官位不高,但極有實權,就算是閣部重臣,也未必有你的實權更大。”
“你就真舍得,放棄這麼好的職位,去地方受苦?”
朱祁鈺不解。
“不瞞陛下,微臣想出將入相,想名垂青史。”
韓雍慷慨道:“若隻是當一朝能臣,微臣做個分配局郎中,穩步上升,也有一日入閣部。”
“但想名垂青史,卻難之又難。”
“隻有在地方做出成績來,再返回中樞,陛下常說官員要有實績,屆時微臣以地方實績入中樞,便能出將入相。”
“一展胸中抱負,方可名垂青史。”
“此乃微臣之願,請陛下成全!”
韓雍說得十分慷慨。
朱祁鈺滿臉讚許:“韓雍,有誌氣!不愧是朕格外看重的人才,好,你去湖廣十年,朕允你入閣部,出將入相!”
“就算朕不在了,這句話令起居郎記下來,十年後,你韓雍必入閣部重臣,名垂青史!”
“湖南湖北,你隨便挑!”
“朕令你為督撫,軍政一把抓,朕也不掣肘你,隻要你做出實績來。”
“朕就要看到成績,要看到一個富庶的湖廣!”
“你要什麼,朕便允你什麼,朕沒有的,給你出去搶,也要滿足你!”
“如何?”
朱祁鈺讚賞地看著韓雍。
韓雍卻恭恭敬敬磕個頭:“謝陛下如此看重,但十年太久,微臣隻需要三到五年,便可令陛下看到一個富庶的湖南!”
他選擇一個更難的。
湖北是有底子的,湖南卻十分窮困,又多有大山,裡麵有很多未歸化的土人,很難對付。
看得出來,韓雍是想走出將入相的路子。
在湖南打仗機會多的是,又能懷柔土人,功勞比治理湖北更大。
“好!有誌氣!”
“朕不強要求你,隻要你在十年內完成,朕便允你一切所請!”
“就憑你此功,朕就讓你子孫,與國同休!”
朱祁鈺高聲道:“諸卿,無論你們是誰,隻要能做出天大的功績來,哪怕不封爵位,朕也允他幾百年富貴!”
“微臣謝陛下天恩!”韓雍允文允武,是個帥才。
朱祁鈺極為重視他。
放他出京,著實不舍。
“你要什麼,去跟閣部說,朕一概都允了。”
“湖南隨你折騰。”
“朕也知道,湖南本就窮困,又有土人騷擾,不便治理。”
“但是越難,越能體現你的重要性。”
“去了地方,有什麼需要的,隨時給朕上密奏,朕都允你。”
朱祁鈺興奮地站起來。
韓雍卻語不驚人死不休:“陛下,微臣想重建湖南衛所。”
他雖是督撫,但兵權可是非常敏感的。
你還沒去湖南呢,就要衛所,要乾什麼?
“允!”
朱祁鈺絲毫不在乎:“你可在軍戶裡麵重征,也可廢除軍戶,從民間招募兵卒,朕都允了,錢從中樞出,朕拿。”
“征多少人呢?湖南有土人,又有從雲貴流竄過來的土人,並不好治理,便立三個軍吧。”
“若還要需要,你隨時給朕上密奏,朕都允你。”
嘶!
奉天殿上下麵麵相覷,這還是皇帝嗎?
皇帝對兵權有多看重,大家都知道,可皇帝卻一口氣允了韓雍三個軍,那是四萬五千人呀!
萬一韓雍造反呢?
他就不擔心嗎?
皇帝大方,韓雍可不敢答應。
他又不是傻子,一口氣招募三個軍,天高皇帝遠的,要乾什麼?
哪怕他是忠心的,萬一有不開眼的,把黃袍披在他身上,黃帝掉褲襠,他可怎麼辦?
“請陛下派三位勳臣隨微臣入湖南。”
韓雍懂事啊。
朱祁鈺怎麼可能不防?
新征的兵,必須得烙印上他朱祁鈺的印記才行,否則是誰的人?
他能睡得安穩?
“人選再斟酌吧,你先去湖南,後麵的人隨後便到。”皇帝是拆分他們,不許他們互相串通。
彆忘了,還有鎮守太監呢。
各軍中有太監,地方也有鎮守太監。
韓雍想反也難,何況韓雍為什麼造反呢?
皇帝這般看重他,他又是大才,未來的路是康莊大道,青史留名,子孫與國同休,造反圖啥?
“微臣謝陛下天恩!”韓雍已經很滿意了。
他主動要求征兵,是在試探皇帝,看看皇帝的邊界在哪裡,皇帝卻告訴他,沒有邊界,敞開了玩。
隻要能治理好湖南,你要月亮,朕都送你上去。
“微臣請去湖北!”年富站出來。
朱祁鈺也舍不得年富。
這又是一個宰輔之臣,允文允武的乾才啊。
“年富,朕還打算讓你接管分配局呢。”
朱祁鈺歎了口氣:“你們都是朕的諸葛亮啊,朕舍不得你去,但你既然要去,就是心意已定。”
“和韓雍一樣,你要什麼朕都允你,朕就要看到湖北大治!”
“怎麼做,隨你們。”
“哪怕你們要改製,上密奏給朕,隻要合情合理,朕都允了。”
年富恭恭敬敬磕頭:“微臣年齡尚輕,想去地方曆練一番,再返回中樞,為陛下出謀劃策,為陛下效忠。”
“韓公挑選湖南,把肥沃的湖北讓給了微臣。”
“微臣請陛下安心,三年內,必然湖北大治!”
“隻求陛下,允一些罪人給微臣。”
年富想要那些山東官場上的罪人。
這些人要填充河套的。
去湖北可就便宜他們了。
“年富,你想要,朕就給你。”
“但這些人是罪人,其後人不許參加科舉,也不許為吏。”
“這是要事先說好的。”
朱祁鈺對這些罪人,向來就是殺。
不習慣用。
也不想用。
“微臣明白。”年富擦了擦額角的汗水。
這些山東官場的罪人,起碼是飽學之士,哪怕是吏員,也是老油子,對官場那一套十分熟悉。
湖北和其他地方不一樣,流民、賊寇遍地。
用罪人治理他們,比用進士強。
罪人治理壞人,那不是手到擒來嘛。
韓雍看了年富一眼,論膽大,還得看你,他也眼饞這些罪人。
“錢糧無須擔心,湖廣諸王的財貨,全都歸你們。”
“朕已經貶斥了湖廣四王。”
“岷王降格為武岡王,遼王降格為荊州王,楚王撤藩,荊王照舊,但財貨歸公。”
“所以,你們你們到了湖廣,先派人把王府占下來,財貨歸你們,全部用來治理湖廣。”
“朕會派廠衛跟你們走。”
“誰敢動這筆錢,殺無赦!”
“哪怕是鎮國將軍,也可殺!”
“到了湖廣,先用藩王立威,官場上如何立威,不用朕教你們了嗎?”
“該殺的就殺,不要含糊,也不用管誰有什麼後台。”
“朕是你們的後台!”
“誰敢對付你們,朕就殺誰!”
“那些王府親戚,想抄家滅族都可以,錢財用來治理湖廣。”
“韓雍、年富,朕給你們最大的權限,十年內,要看到一個極為富庶的湖廣!”
“朕希望聽到,湖廣熟天下足!”
“湖廣成為大明的糧倉,成為朕橫掃漠北、獨霸安南的大糧倉!”
“能不能做到?”
朱祁鈺目光灼灼。
“微臣自信能做到!”韓雍和年富異口同聲。
二人都是大才,放在湖廣真的屈才了。
“好,去準備準備吧,和家人告彆,後日便啟程出發。”
朱祁鈺又叮囑道:“朕等你們回來那一天,朕在乾清宮設宴,親自為你們接風,朕祝你們,一路順風。”
“微臣拜彆陛下!”韓雍和年富跪在地上,恭敬的三拜九叩,才慨然退殿。
“又有兩個大才去地方了。”
朱祁鈺神情唏噓:“閣部,多多幫襯他們,他們去整飭地方,必然得罪很多人,兵部給他們派衛隊,貼身保護他們,再派禦醫隨行,不許他們生病。”
“這大明,要是多幾個韓雍,多幾個年富,可就真的承平了。”
“朕何必愁白了頭發呢?”
“他們可不能出事呀。”
朱祁鈺擦了擦眼淚。
奉天殿群臣叩拜。
明知道皇帝是在收買人心,偏偏覺得心裡暖和。
“陛下,臣有本要奏!”白圭忽然道。
“說!”朱祁鈺收斂心思。
白圭道:“啟稟陛下,朝中征召民間神醫入京,導致多地缺少醫者,很多人不治身亡,民間有些不好的聲音,傳陛下不祥!”
“哼!”
朱祁鈺冷笑:“那些沒用的人,活著有什麼用呢?”
“死了就死了!沒什麼可惜的!”
“咒罵朕,讓他們罵去。”
“等民間十分缺醫者的時候,自然就會有些人去學醫了。”
“學醫這等事,朕強製彆人學是沒用的,非得讓他們知道困難,知道沒有醫者不行,才會有人主動學醫。”
“不必管他們。”
“內閣下中旨,將醫者提出賤戶,改為民戶,可參加科舉。”
朱祁鈺怪笑。
“陛下,此舉勢必導致民間學醫者越來越少……”白圭失言。
“朕就是讓民間沒有醫生。”
“反正能看起病的人,都是士紳富戶,要麼是達官顯貴。”
“他們想治病,就自己學唄!”
“反正憑他們的腦子,學會醫術也就幾天罷了,來得及的。”
“朕相信他們。”
朱祁鈺就是要逼天下百姓,去學醫。
物以稀為貴。
彆把古人看成是傻子,人心趨利,有好處的事,向來趨之若鶩。
“再令經廠,多多刊刻醫書。”
“放到民間去賣。”
“價格高中低檔都有,令老百姓也買得起。”
“再放寬行醫證的發放。”
“用不了多久,民間的醫者自然就多起來了。”
朱祁鈺笑道。
“陛下聖明!”白圭想說,陛下真損。
您是倒逼天下文人學醫去呀。
不過,也希望老百姓學醫,改善門楣。
“馮孝,告訴太醫院,多多編纂醫書,用大白話編纂幾本,讓老百姓看得懂。”
“也讓太醫院的太醫,從民間挑些學醫的好苗子,跟著他們學醫。”
朱祁鈺道:“再令經廠刊刻,用最便宜的紙、墨,賣得也便宜一些,讓百姓買得起,讓百姓自己學。”
“全國有多少落魄秀才?”
“憑他們的本事,學幾本醫術,手到擒來,還不耽擱他們考科舉,又能賺外快,何樂不為?”
“用不了多久,民間的醫生就會多起來的。”
又處理一些瑣事,才下朝。
禦輦進入乾清宮,朱祁鈺放眼望去,全都跪著呢。
諸王東倒西歪,膝蓋都腫了,又疼又困,身上還有傷呢,也沒人治啊。
反倒有人倒下,就會挨鞭子。
那些太監可不管他們是什麼王,抽起來毫不含糊。
“參見陛下!”諸王有氣無力。
“可都想通了?”朱祁鈺站在禦輦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微臣等不想回封地了,就想留在京中,侍奉陛下!”鄭王哭著說。
諸王附和。
不想回去了,再說回去的話,就跪死在這裡了。
“可是真心話?”朱祁鈺語氣怪異。
“都是真心的,都是真心的。”諸王淒淒慘慘。
朱祁鈺微微點頭:“既然諸王真心實意想侍奉朕,那便全了爾等的孝心吧,暫且留在京中,侍奉朕一段日子。”
“等哪天朕看你們煩了,便滾回封地吧。”
諸王眼眸之中釋放出希冀。
可轉眼破滅。
哪天煩了,不是回封地,而是下地獄。
“諸王都累壞了,便回去歇著吧。”
朱祁鈺陰惻惻道:“鄭王回去後好好練舞,等朕忙完了,還是要看的。”
“微臣遵旨!”鄭王哭了。
您不能可一家人使勁欺負呀!
多欺負欺負遠支諸王啊。
朱祁鈺瞥了他一眼,遠支諸王,惹了朕就褫奪王位,你惹了朕還是鄭王,該知足了。
沒什麼本事,還要吃天潢貴胄的飯,在朕這裡可行不通。
這人呐,每個人都該展現自己的價值,沒價值的、空活百歲的、不能給大明創造價值的,不如趁早先行一步。
“趙輝留下,其他人回去吧。”
剛剛爬起來的趙輝,一聽這話,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為什麼您還要折騰我呀?
眼看著駙馬王誼和石璟離開,他趙輝隻能哭著畫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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