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陳友死,陳友案終結,緊箍咒再生效
乾清宮的宮門關閉很久。
方才打開。
馮孝小心翼翼進來侍奉,而掌燈的宮娥被門絆了一下,摔倒在地,精致的瓷器宮燈摔碎在地。
宮娥驚懼地跪在地上請罪。
“你怎麼辦差的?快收拾下去,退出去伺候!”馮孝擔心皇帝心情不好,遷怒宮人。
朱祁鈺抬起眼眸:“下次注意些,宮燈莫用瓷器,摔碎了容易紮到手,去吧。”
“謝皇爺聖恩!”宮娥連連叩首。
眾所周知,皇帝對宮人甚是寬厚。
偶有宮人犯錯,他非但不責罰,反而改變製度,民間多有“皇帝寵奴”的傳言。
也因此,宮人甚是驕狂,在宮外多有犯罪。
都察院、監察司時常有舉報的諫言。
朱祁鈺雖說要規範宮人,但隻是說說罷了,導致宮人甚是跋扈,連官員都不放在眼裡。
“皇爺,是否該把中旨追回來?”馮孝小聲問。
“追回來也亂了布局。”
“朕的布局被壞了一角,但不妨事,也看到了人心。”
朱祁鈺高興不起來:“清剿多少了?”
“回皇爺,從開年至今,移走了117萬人,皆按照您的吩咐,在交趾分最好的田地、最好的商鋪,內帑又補了一批銀幣,每家最少配一個土人奴隸。”
轉眼,已是景泰十一年六月了。
“到交趾的有多少?說真話。”朱祁鈺不喜歡報喜不報憂。
“回皇爺,安全下船的有97萬人,又有一些下船後病的,分到土地的,應該有83萬人。”
移走117萬,活著拿到土地的,隻剩下83萬了。
移民,果然是最血腥的事啊。
這裡麵,肯定有人營私舞弊,可能活人不超過80萬了。
但這損失也太大了!
“每家再給五個銀幣,不,給十個!”
朱祁鈺道:“田土每人多給分一傾,房子多給一套,再補發一套農具,一口鐵鍋。”
“皇爺,人多了,怕是土地不夠分呀。”馮孝咂舌,這又是一大筆開支呀。
“無妨,安南不夠,就去老撾、柬埔寨借。”
“這兩個國家不是出來占便宜嗎?”
“讓他們知道,大明的便宜沒那麼好占。”
“用命來還!”
“再在江南張榜,凡是願意移民交趾省的,每人分三傾土地,免十年賦稅,發農具發鐵鍋,沒媳婦的給發媳婦,隻要願意去,什麼都給。”
馮孝不敢說話。
交趾的田土已經統計出來了,耕地約37萬畝,就是3.7萬傾。
一人分三傾,一萬多人就分沒了。
皇帝這不是玩笑呢嗎?
可誰都看出來了,皇帝因為損耗太大,已經生氣了,馮孝不敢勸,也暗惱那些運輸船,怎麼損失這麼多人呢?
“你是不是傻呀?統計出來的,是耕種出來的土地,還有多少生地呢?不會開發出來嗎?”
“現在張榜,願意去的,到交趾的起碼要明年了。”
“這一年時間,朱英還不開墾出一批土地出來?”
“而新去的人,也會被征召開墾土地,如此反複,交趾的田畝數字不就上去了嗎?”
朱祁鈺相信朱英的能力。
“還有多少人沒移走呢?”朱祁鈺又問。
“回皇爺,應天府附近的滁州、和州、太平府、寧國府、廣德州、鎮江府都清理完畢了。”
馮孝回稟:“還有77萬人,等著被送去交趾。”
“傳旨運輸船,凡是運送到交趾的漢人,活著下船一個人獎一文錢,死在船上一個人罰船老大一兩銀子,下船就計算,概不拖欠,是賺是賠,讓他們自己掂量。”
“傳旨交趾各地接收點,漢人活著落戶的賞一文錢,死了一個就罰一兩銀子,落戶之後立刻結算,概不拖欠。”
“再鼓勵民間商賈做運輸船的生意,把漢民,都給朕全須全尾地送去交趾!”
“這些在江南是罪民,可去了交趾,那就是金子做的!朕不許他們死,他們就得活著!”
“再在交趾下一道聖旨,凡土民敢傷害漢民者,任何人皆可擊殺,殺害漢民者,當派兵滅其部族!絕不姑息!”
朱祁鈺這股邪火,發到交趾身上去了。
“給移民交趾的百姓,發一張奴隸執照,允許他們販賣奴隸。”
“皇爺,都發嗎?”馮孝覺得有點扯,幾百萬張執照?
“都發,標明有效期即可,第一批執照,有效期十年吧,十年後,再酌情頒發。”
朱祁鈺道:“沒有販奴證的,不許販奴,私自販奴者誅殺!”
您這是要把中南半島給賣光啊。
“林聰在河南做的不錯,撤河南督撫,河南恢複舊製。”
“從於謙手裡調兵,組建南海水師,林聰調入南海水師,當南海水師總兵官。”
“撤山西督撫王偉,山西恢複舊製。”
“從於謙手裡調兵,組建交趾水師,王偉擔任交趾水師總兵官。”
“南海、交趾水師建成後,務必合作,蕩清沿線倭寇,打通交趾至廣州、泉州、上海、天津、對馬島的水路。”
馮孝聽到王偉,就想到了項文曜。
皇帝是削了王偉的權,再把王偉踢去交趾,同時,削於謙手上的兵權。
很顯然,皇帝給於謙設的緊箍咒有失效的架勢,皇帝就開始削權,謹防於謙跳出北京。
所以皇帝才佯怒移民之血腥,其實是劍指於謙。
於謙在西北打開局麵,皇帝就用東南,切割於謙的權力。
“奴婢這就去北京傳旨。”馮孝磕頭。
朱祁鈺嘴角翹起:“再調儀銘出京,組建福建水師,儀銘任總兵官。”
於謙手中的水師勢力,就被削個乾淨了。
“馮孝,給寇深寫封密信,就說朕聽說吐魯番的瓜果很甜,朕想吃了。”
陳友案妖風再大,皇帝一句話,就能鎮住妖風。
而皇帝的旨意要送去北京,由內閣加印後才能頒布天下,以前皇帝在北京,直接就能通行。
現在需要從南京送到北京,再頒布天下。
河南的林聰,已經提前收到了風聲。
皇帝令他掌軍。
意思很明確,南海水師非常重要,他不信任其他人。
還有一層,中樞烈火烹油,不希望林聰這個直言不諱的蠢貨進去瞎攪和,這是皇帝設下的局,不許人壞了。
其實,林聰在河南做的不錯。
河南地處中原,不臨海、也沒有大麵積牧場,吃飯還不夠呢,哪來的土地種植果樹呀?水果罐頭也沒興起。
但河南卻成為中原最富的省份。
因為河南人發揚肯吃苦的精神啊,水果罐頭火了,河南就玩命似的生產陶罐,裝罐頭用。
肉罐頭又火了,河南的陶罐力壓景德鎮、德化,成為陶罐暢銷榜第一。
兩年時間,河南竟有上千家陶罐廠。
陶罐本就利潤微薄,又開了這麼多家,景泰十年時候各家生意已經不好了,看著熱鬨,誰做誰知道。
而且,陶罐沒有技術含量,各地都能造。
林聰深思熟慮後,派人學習玻璃的製作方法,鼓勵民間建玻璃廠、瓷器廠,鼓勵河南用玻璃罐、瓷器罐,自己卷自己。
果然,卷死了一批陶罐廠,河南盛器的名聲也打了出去。
隨著年富發明了魚罐頭。
河南商賈發現了商機,我們沒有羊肉,沒有魚肉,但我們有豬肉啊!
河南出現了豬肉罐頭廠。
豬肉味膻腥,那就多用香料呀,我們河南是天下正中之地,距離什麼地方都近,運費成本低呀。
豬肉罐頭要比羊肉罐頭更便宜,銷量自然就多了。
味道雖不怎麼樣。
但大熱天的,百姓哪裡吃得到葷腥啊,有口肉吃,已經是最幸福的日子了。
罐頭價格再低,那也不是普通百姓能消費得起的。
逢年過節,能吃兩罐就不錯了。
而河南又是天下交彙的地方,罐頭需要用糖。河南人就種甜菜,靠糖,打開局麵,豫糖通行天下。
景泰十一年初,林聰又建了幾間蜂窩煤廠。
煤價太高了,百姓負擔不起,蜂窩煤應運而生,用煤渣和煤混合而成的蜂窩煤,價格低廉,又節省材料。
天下各督撫,都收到了蜂窩煤配方。
是皇帝公開的。
但河南做的最好。
這些都是林聰的政績,給河南帶來了賣樹業、盛器業、豬肉罐頭業、食肆業。
河南是天下正中,天下商人都要經過河南,所以開飯店也是最賺錢的,還南北交彙之後,形成了豫菜。
林聰即將卸任河南督撫了。
以他的功績,可入閣、入六部,而皇帝卻讓他去南麵掌軍,意味深長啊。
他看到白圭的下場,知道現在不是他返回中樞的時間。
文官變成外戚,難免會遭到攻訐。
但於謙太狠了,直接把白圭打殘,而文官集團更是袖手旁觀,看得讓他林聰心寒。
外戚,若不依附皇帝,怕是在朝中沒有任何餘地的。
所以他會乖乖去南方,掌南海水師。
除了中樞黨爭漸起,他也在思考,皇帝為何讓他掌軍呢?
皇帝最忌文武不分明,對武將報以戒心,對文官戒心更大。
他外寬內忌,又胸襟寬廣,隻要能為他千古帝業添磚加瓦,他肯給最大權限,任人施為。
可一旦觸到他敏感神經,他會立刻收回權柄,毫不猶豫,哪怕損失再大,他也不會猶豫斬斷。
這次,皇帝竟讓他個文官去掌軍。
明人對海洋沒有特殊感覺,甚至不屑一顧,林聰去水師掌軍,多少有點被貶謫的意思。
他讓人取地圖來。
南海,南控交趾,北接嶺南,在海上可是重中之重。
再結合皇帝正在往交趾移民,積極開拓交趾。
那麼南海水師就顯得至關重要了,一旦交趾有變,南海水師可掐死水上通道,並快速運兵去交趾平叛。
皇帝隻是看擔心丟掉交趾嗎?
看看於謙的黨羽王偉,他做了交趾水師的總兵官,交趾想連結內陸,就要經過南海。
這是用他林聰,挾製王偉呢。
南海水師這麼重要,必須得是皇帝的心腹去掌兵才行,所以皇帝打破了文武分治的固有思想,用文官去掌水師。
未嘗沒有,擔心武人掌水師,脫離皇帝控製的意思。
水師要先成建製,死死攥在皇帝手裡,然後才可放心分給武將,由他們代為掌軍。
林聰想透徹之後,就安心等待聖旨,順利交接便是。
山西。
這個被朱祁鈺幾乎遺忘的省份,但這個省份,卻承擔了一百多年拱衛中樞的重任。
自景泰八年起,山西外擴兩個府。
山西可謂是春風得意。
原晉商,多被移民到了寧夏,王偉、俞山、俞綱又陸續移民40萬去寧夏,20萬去甘肅,山西被移走了近百萬人口。
而煤炭生意興起,新晉商以煤炭為基本,再次興隆起來。
北方巨富之地,首稱山西。
本來晉人就擅長經商,雖被朝堂打斷了根子,隨著煤炭業興起,晉商再次崛起,天南海北都有晉商的影子。
北京新興什麼產業,山西就會冒出什麼產業。
因為山西人富啊。
有消費能力,產業才會興起,把整個山西的財政調動起來。
而山西軍,更是寧夏軍、甘肅軍、熱河軍的主力構成人員。
山西各衛所,巔峰時期有七十萬人,諸番調動後,山西軍還有23萬,皇帝南巡,主要從山西抽調邊軍。
隨著大批山西人,移民去西北,導致山西人在哪都有老鄉,他們把生意做到了甘肅、寧夏去,最遠的已經做到了吐魯番了。
這個被皇帝忽略的省份,卻在重現生機,生機勃發,大有和河南爭一爭北方第一富裕省份的寶座。
甚至,山西還飄了,想和江南爭一爭誰富的念頭。
王偉卸任,俞山和俞綱,也要返回京師了。
中樞的亂象,他們也知道。
漢宗案、妖書案、陳友案,三案頻發,中樞有黨爭之象,混亂之局麵。
俞山還寫了一封密奏,送到皇帝手中。
言明黨爭的可能性,以及危害。
然而,皇帝一直沒回信。
這讓俞山的心在下沉,黨爭的局麵是皇帝親手開啟的,目的何在呢?
於謙!
用黨爭來控製於謙?
不應該吧,於謙雖掌兵,但人在中樞,難道還能造反不成?
不是於謙呀。
再結合皇帝在江南的所作所為,皇帝為什麼如此深恨江南士紳呢?
江南士紳對中樞是很聽話的,讓交稅就交稅,殺頭就殺頭,也沒怎麼呀?
俞山想不出所以然來。
但他可不想進中樞這個大染缸,看看俞士悅的下場,這個皇帝不疼,中樞不愛的倒黴蛋,被拎出來查案,最後被踢出來背鍋。
他俞山的處境,還不如俞士悅呢。
皇帝對俞士悅是無視,對他俞山是沒好印象。
他去了,不就是當靶子嗎?
皇帝估計就是打這個主意,讓他俞山進京去當替死鬼。
所以,俞山上書請辭,並在潞州裝病,不肯回京。
俞綱也聰明。
三案頻發,肯定得有人當替死鬼呀。
執掌中樞的諸位老爺,都是皇帝的心頭好,哪個都舍不得殺,那就得讓他去頂缸呀。
所以,俞綱在回京的路上,平定州病倒了,留在平定州養病。
啟程南下的王偉,在路上叱責他們不儘忠心。
立刻上疏陛下,請皇帝派太醫院太醫為他們診治,省著他們裝病。
王偉當然急了。
他是於謙的黨羽。
三案頻出,得有替死鬼呀,俞山、俞綱不就是最好的替死鬼嘛!
俞山請辭的奏疏送到內閣,執筆的正是姚夔,會心一笑,大筆寫下駁回。
請太醫院的太醫,去山西照看兩位閣老。
山西就在京師西側,來往通信一天就能抵達。
俞山和俞綱收到了回信,兩個人腦子轟的一聲,炸開了,姚夔是真損啊,非得讓他倆回京頂罪。
俞綱最狠,他把窗子破壞,真把自己弄感冒了,裝作病危垂死的模樣。
太醫不顯山不露水,一副藥就讓他起床了。
然後抬著回京。
俞山和俞綱在京師門口,彼此對視,眼淚唰的一下流下來了,命咋就這麼苦呢?
比他們命更哭的是陳友。
陳友被押解回京,他前腳剛走,吐魯番就丟了,坐實了陰占吐魯番之罪。
他倆上午入京,陳友下午入京。
好好的沙州侯,變成了罪人。
他被帶到大理寺,被五司會審,周瑄任主審官,都察院左都禦史李實擔任副審。
“吐魯番頭人對滿速兒強壓政權,並不滿意。”
“所以我就暗中說服這些頭人,歸順大明。”
“恰逢東察合台汗國的大汗阿黑麻壽宴,滿速兒回亦力把裡過壽,我就瞄準機會,攻克吐魯番諸城。”
陳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他承認,確實和滿速兒商談過共管的問題。
但那是給東察合台汗國看的,他還和滿速兒達成協議,幫助滿速兒謀求可汗之位呢,作為回報,他願將豁刺棱部的地盤讓給大明。
周瑄和李實對視一眼。
豁刺棱部的地盤,有二十個吐魯番大,雖沙漠縱橫,但那畢竟是西域古地。
審訊中途,陳友身體不適,請太醫來診治,審問中斷。
第一次審訊記錄,呈送到內閣。
“本官之前就說,陳友若是真有功,誰來負責?”姚夔劍指於謙。
於謙指著這紙:“憑著區區數言,就能脫罪?”
“周寺卿,本首輔問你。”
“伱可問過陳友,陳友占領吐魯番後,可知吐魯番土地幾丈幾何?可耕田土多少?牧場多少?百姓幾人?甚至有幾座大城,幾座小城?”
於謙冷笑道:“連這些基礎問題都不問嗎?”
“若吐魯番是我軍打下來的,豈會因他陳友一走,吐魯番就又丟了呢?”
“本首輔看呀,這陳友之戰功有問題。”
於謙咬死了陳友戰功有問題。
皇帝的手段更犀利。
你破朕的局,朕就先調走你的人,再削掉你的兵權。
皇帝和於謙,一南一北,你來我往,看得朝臣直呼還是於謙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