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他慢條斯理地說。“可惜還不夠觸及到那個標準,你得更加精進一些,或者向我學一學,就像這樣——”
他清清嗓子,忽然用嚴肅的語氣給了拉一個前所未有的新稱呼:“——我父親的護衛。”
“.我明白了。”在沉默後,拉如是回答。
“真的嗎?你確定?那說明你很有天賦,既然如此,我想再來幾個類似的玩笑,你覺得可以嗎,護衛?”
“還是算了吧,大人,您還是直接說您有什麼事就好。”
“可是我真的還想再講幾個——這樣吧,一個,如何?一個就好,再讓我講一個。”
拉深吸一口氣,然後堅定地回答:“不。”
“你真無趣。”
“承蒙誇獎。”
“啊,你快要惹惱我了,我要向康斯坦丁·瓦爾多報告你的所作所為。”
“我相信統領是擁有明辨是非之能的。”
“他的確有.”夜之王翹起腿,用右手撐起自己的臉,眯起了眼睛。“但我認為他最好給自己放個假,你明白嗎?忠誠的極致也不過如此了。”
“他不需要休息,眼見光明的到來,便是最好的慰藉。”
“去你的吧。”科茲頗為不快地說。“就是這套理論才搞得你們越來越不像人。”
拉明智地保持了沉默,一段時間後,伴隨著一聲歎息,科茲再度開口。
“我為我的話向你致歉,拉,但我不會把它收回去——總之,讓我們來談談卡裡爾·洛哈爾斯。航行至今,已有五個月了,是嗎?”
“五個月零二十二天。”拉迅速地回答。“航程已過半,但是,為避免被死靈偵測到亞空間航行波動,後半航程我們將有選擇性地進行曼德維爾點跳躍。考慮到這一點,總航程時間可能會被拉長至一年半左右。”
科茲笑了起來,但卻笑得很無奈。
“而他非常不習慣這一點,拉.或者說不喜歡。這人可真奇怪,你覺得呢?他明明進行過比這時間更長的航行,也經曆過許多場遠比這次規模要大的戰爭,可他就是沒辦法說服自己在這一次的等待中保持平靜。”
“您想說什麼?”拉極為冷靜地問。
“我想告訴你——”
科茲放下手,前傾身體,直視著保民官的眼睛,緩緩回答。
“——他有十成的可能性會在你們接敵以後自作主張地進行單人行動。”
拉早有預料地回答:“羅伯特·基裡曼與聖吉列斯兩位原體已經針對此事和我溝通過,他們一致認為,假如他非要這樣做,我們也無計可施。”
科茲頗感無趣地揮動了一下左手。
“是的,你們當然無計可施不過,你要明白,他們對他的了解是遠不如我的,所以,請你暫時地把他們給出的解決方案扔到角落裡去,好嗎?現在聽我說。”
拉凝神傾聽。
“如果開戰,那他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就跳下這艘船去往戰場的第一線,你們是攔不住他的,此人永遠不會在手上有刀的時候坐視其他人流血犧牲,所以你們不必攔他,至少這個時候不必。”
“實際上,我甚至希望你們主動製定計劃,讓先鋒部隊把他當成一把刀來用。他會非常樂意擔任這個職責,但其他人就未必了。”
“我想,一些不知真相的軍官與連長們大概會表達非常強烈的反對,這其中的問題就得靠你去想想辦法了,保民官,我倒是想替你解決這些麻煩,但我沒辦法離開他太遠,也不可能真的出現在那些人眼前”
拉點點頭。
“很好。”科茲微微一笑。“下麵是第二件事。”
“您還有事?”
“是的,當然,怎麼了?”
“沒什麼,請說吧。”
“你似乎不是很樂意,但這件事可沒有第一件那麼複雜,我隻是想告訴你一件事——在投入殺戮中時,卡裡爾·洛哈爾斯將失去許多冷靜與自製。”
“在這種時候,你要將他視作一個保有基本理智且能與人溝通的瘋子來看,明白嗎?他做出的任何決策大概率都僅僅隻是順著直覺來行動。”
說到這裡,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科茲發出了一聲冷哼。
“當然,他可能有計劃,而且他也可能提前和你們溝通這個計劃,但他永遠不會將他真正的意圖說出來”
“綜上所述,再考慮到索勒姆斯博物館內的具體情況,以及你們此戰的戰術目的,他在開戰後必然會直奔其內,以解救每一個藏品。”
“這麼做很危險,因此他一定會用各種辦法來使自己成為最先一個抵達博物館內部的人,以確保他能夠孤身一人地排查完所有威脅,而你們絕對無法阻止他。”
拉繃緊身體,沉聲回答:“在您的口中,他似乎可以一個人就解決這場戰爭。”
康拉德·科茲扯起嘴角,毫無笑意地頷首。
“或許放在過去可以,可現在大概有點難度,畢竟對手是一群太空死靈——當然,除非他越界,但我和他之間有協議.”
他收斂笑容,從王座上起身飄蕩而下,悄無聲息地一閃即逝,來到拉身前,頭頂的月光靜謐而安詳。
拉抬頭凝視他,心有所感,開始等待他的左右一句話。
夜之王緩緩開口。
“他會做出任何事,來確保‘藏品’們全都安然無恙,這就是他的真實目的。將所有對暴力、殺戮與毀滅的表象統統扯下,這才是他最深層、最直接的想法。”
“這場戰爭一旦開始,他的任何行動都將圍繞著這件事來展開。因此,如果你找不到他,就試試看以他的視角來看待問題,這是我能給你最好的建議——畢竟,你是個儘忠職守的人。”
保民官後退一步,深深鞠躬。再抬起頭來時,康拉德·科茲已經消失不見,隻餘一扇正在悄然合攏的虛幻門扉。
拉本能地朝內望去,看見許多有著稚嫩麵孔的靈魂正於一片荒蕪的墓園中歡呼夜之王的歸來。
他們圍繞著他,一點都不害怕這個慘白的鬼魂,反倒爭先恐後地對他說話,故意擋他的路,蹦跳、嬉鬨、喊叫.
他們似乎很喜歡他。拉想。
門扉合攏,發出一聲似有若無的輕響。禁軍站在原地,低頭沉思片刻,轉身離去。
——他還有很多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