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習俗,老人過世後要由家裡的人擦洗身體換壽衣。
奶奶沒有女兒,近親中的女眷也隻有兒媳曲萍和薑歲初薑明珠兩個孫女。薑明珠有些害怕不敢碰奶奶,隻是抱著衣服站在一旁。
薑歲初從剛才開始臉上就沒什麼情緒,她有條不紊地幫著曲萍一起給奶奶擦洗身體換上壽衣。
她的動作很輕,像是怕弄疼奶奶。
薑誌國卸了堂屋的門板,敲掉門板上的鐵釘,然後用兩條板凳搭成一張床。門板上鋪著奶奶走的時候,最後蓋在身上的被子。
這是村裡祖祖輩輩的風俗。
換好壽衣後,由薑誌國把奶奶抱到鋪好被子的門板上。薑明傑去請村裡的道士先生了,要等道士先生來入棺。
離的近的鄰居們圍在院門前,沒有入棺他們不能進屋。
很快,道士先生拿著香、燭和黃紙來了。
道士先生嘴裡念念有詞,繞著奶奶走了三圈。薑誌國和曲萍在一旁低聲啜泣,就連薑明珠薑明傑也流著眼淚。
薑歲初隻是呆呆地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奶奶已經沒有血色的臉。
她很平靜,內心也沒有一點波動。
道士先生作完法,拿著黃紙點燃丟在地上,然後又灑了一杯白酒。
呲啦一聲,火苗一瞬間躥起又熄滅。
“來磕頭送彆老人家最後一程吧。”
薑誌國紅著眼眶,走到正前麵跪下。道士先生給了他一小遝黃紙,薑誌國接過黃紙就著蠟燭上的火點燃後放到地上,然後又點了三炷香。
“媽!”他悲嗆著哭喊了聲,然後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後麵依次是曲萍、薑明傑和薑明珠,薑歲初站在最後麵。
等輪到薑歲初時,她拖著步子緩緩走過去。她就如同一個沒有靈魂的提線木偶,道士先生叫她怎麼做就怎麼做。
燒紙、上香、磕頭。
然後,她起身站到一邊,看著大伯和道士先生將奶奶放進那口黑色棺材裡。隨著棺材蓋上的那一刻,薑歲初臉上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裂縫。
她眉間微微一皺,一顆淚重重地砸到地上。
按照規矩,家裡老人去世長子要在房子的西邊放上一掛鞭炮。
村裡過年的習俗是中午吃團年飯,在吃團年飯前要在門口東邊方向放上一掛鞭炮。
寓意,辭舊迎新。
可今年的鞭炮沒有等到中午十二點,薑誌國紅著眼向著西邊的方向,點燃了引線。
劈裡啪啦聲在小山村裡格外響,整個村子幾乎都能聽見。
漸漸的,村裡的人都拿著一掛鞭炮前來吊唁。薑歲初披著白色孝帕,麵色平靜地站在奶奶的棺槨旁。
她眼神空洞地看著他們上香磕頭,然後大伯鞠躬表示感謝。
薑明浩來的有些晚,他不過新年,家裡也沒有準備鞭炮,吊唁的鞭炮是他剛去街上買的。
九點多鐘,他在家裡聽見這邊鞭炮聲響起,就知道肯定是薑奶奶走了。
薑歲初看見薑明浩時,苦澀地牽了下嘴角,“你來了?”
“嗯。”薑明浩看著她,“你…..還好嗎?”
薑歲初愣了下,喃聲道:“嗯,還好。”
沒有多難過,也不想哭。
應該就是….還好吧。
薑明浩從案台上拿了三柱香,點燃,雙手舉在眉心,閉眼深深鞠了三躬。
“大伯,節哀。”薑明浩薑香遞給薑誌國。
“嗯。”薑誌國接過他手裡的香插在香爐裡,然後給薑明浩撕了一塊短一些的孝帕。
村裡的人祖輩上都是一家,雖然到現在大家已經出了五服,沒有什麼血緣關係,但終究還是算一家人。隻要來吊唁了,都會發一塊比直係親屬短一些的孝帕。
薑明浩不用和薑歲初一樣披在頭上,隻需要係在胳膊上就行。
薑歲初見他自己不好係,走上前去接過他手裡的孝帕,“我來吧。”
薑明浩鬆了手,伸著胳膊讓她係。
她眼眸低垂,認真地係著。
薑明浩看著她,她麵色平靜又麻木,嘴唇蒼白沒有血色。
薑歲初將孝帕在他胳膊上繞了一圈,係了個結,“好了。”
薑明浩看了眼手臂上的白布,又看向她,“喪禮的日子定了嗎?”
她點了下頭,“初三。”
薑明浩看著她,雖然她沒有哭,臉上也沒有任何悲傷的情緒。但是她的眼睛卻是空洞的,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副沒有靈魂的軀殼。
“薑歲初。”
“嗯?”薑歲初抬眸看向他,輕聲道,“怎麼了?”
薑明浩動了動唇,說,“堅強點。”
薑歲初看著他,眼神沒有任何波動,她木訥道:“我很堅強啊。”都沒有哭。
她原以為奶奶去世,她一定會哭的很厲害。
但事實卻是,她哭不出來。
薑明浩皺眉看著她,不忍拆穿她的偽裝。
他抬起手揉了下她的頭,嗓音有點啞,“堅持不住了就來找我。”
薑歲初眼睫微顫,她笑了下,“好。”
村裡不斷有人前來吊唁,薑歲初一直在忙。薑明浩也沒有久待,把帶來吊唁的鞭炮放了後就回去了。
這一天,村裡的人都在吃團年飯,隻有他們家是守著靈堂過的年。
北城。
陸祉年今年依舊在外公家過年,客廳裡人很多,大家都處在過年喜慶的氛圍裡。
陸祉年坐在沙發上,眉頭緊鎖地看著手裡的手機。薑歲初一上午都沒有回他消息了,打電話也沒有人接。
不知為何,他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客廳裡太吵了,他拿起手機往樓上走,邊走邊撥通薑明浩的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陸祉年沒有兜圈子,直接問道:“薑明浩,薑歲初電話打不通,她…..”
他話沒說完,就聽見薑明浩說,“奶奶走了。”
“什麼?”陸祉年的腳步生生頓住。
明明昨天薑歲初還在跟他說,奶奶這幾天精神好了很多。她還在憧憬著,等過了年天氣緩和起來奶奶就會痊愈。
怎麼突然就…..走了呢。
陸祉年喉嚨有些乾澀,“她….還好嗎?”
“不太好。”薑明浩長歎了口氣,“….她沒有哭。”
陸祉年捏著手機的骨節泛白,他知道薑明浩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薑歲初徹底陷入了絕望中。
掛了電話,陸祉年轉身下樓找到舒媛。
舒媛正和舒月在喝茶聊天,看見陸祉年眼眶微紅。她愣了下站起身走到他身邊,低聲問道:“怎麼了?”
陸祉年低沉著嗓音,紅著眼,“媽,薑奶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