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允文覺得自己這一趟到西域當真沒有白來,因為真的是大開眼界啊。
他在自己的日記中如此記錄了這些日子遇到的各種事情:
“洪武十六年六月丙巳,玉裡犍城貴族亦裡惕古遣使者拜楚國公,雲波斯算端阿機思已被逐,乃領殘兵數百亡奔西海,願為漢之藩籬,為天子牧守波斯地。”
“算端”就是“蘇丹”,由於安西都護府來自北方諸行省的將士居多,故而朝廷還沒有對西域的一些專有名詞進行規範化,畢竟中原王朝對異族的稱呼總是充滿了歧視性的詞語,所以虞允文是按照漢軍中的翻譯將“蘇丹”記為“算端”的。
“先時嶽公已命史侯分領都播人等,望北盧城之西北伐木為舟,並為浮橋之用,餘乃與都播酋首八合剌並漠北野人二千,伐林木七日而返。”
嶽飛是公爵,史進是侯爵,虞允文便以姓加爵位為指代,之所以特意將這件事記錄下來,因為虞允文又想起了曾經國子監的一位同學,大約如今他還在陝西行省負責植樹吧。
“嶽公乃命安西工程第二營官兵搭設浮橋,將軍王彥領精騎八百先渡,遂據河西,大軍次第行渡,餘隨史侯進駐波斯兵所遺棄之營帳,其營井然,頗有可觀,波斯非無將帥之才,其貴人不能用也。”
虞允文此前從未在軍中擔任過職務,但兩年前他受命前往漠北考察北海,朝廷派了軍隊護送,可以說這幾年他就一直在與漢軍士兵們打著交道,也漸漸熟悉了漢軍的許多製度,對兵事也有了許多了解。
站在虞允文的角度,波斯人遺留的營地搭建得的確很不錯,很有正規軍的模樣,帳篷區域的劃分也很合理,所以他甚至有閒情將這處受命接管的營地分布圖大概描繪了下來。
“戊未,玉裡犍複遣使者,雲前日貴族亦裡惕古已死,副城主阿裡火者自立為算端,願為花剌子模都督府都督,求請送使於京師,楚國公斥之。”
這件事給了虞允文很大的震撼,玉裡犍城內的內鬥居然還沒有停止,阿機思都被打得向西逃竄,本以為那位亦裡惕古大約就是新的話事人了,萬萬沒有想到,僅僅隔了一天,副城主阿裡火者就取而代之。
而且這位阿裡火者應該對華夏非常了解,居然自請擔任花剌子模都督府都督,顯然他的祖上對唐朝在西域的封官製度非常熟悉。
彆說虞允文大受震撼了,嶽飛都忍不住破口大罵,短短幾天,能夠代表波斯人的人物就從阿機思變為亦裡惕古,又換成了阿裡火者,這他娘的是戰爭時期,你們波斯人就如此兒戲麼?
這件事搞得嶽飛差點兒破防,因為前期阿機思在位時,波斯人當真表現得有幾分對手模樣,這讓嶽飛很是重視,但萬萬沒有想到波斯人居然拉胯到了這般模樣,前後差距表現落差也太大了。
原本嶽飛已經與亦裡惕古派來的使者談妥,要求玉裡犍城內的波斯貴族和軍隊交出武器投降,突然發生了這件事,嶽飛便不敢再信任波斯人了,於是就領大軍停駐在城外數裡,要求阿裡火者出城跪迎。
“庚酉,阿裡火者遣波斯使者不絕於路,餘在史侯軍中,次中軍而行,至玉裡犍城東門外二三裡,有華服貴人迎拜,嶽公不私授。”
儘管這一次阿裡火者大約得到了嶽飛的支持而暫時坐穩了位置,又或者漢軍已經渡河逼近城下,城內不敢再內鬥,但是仍舊有波斯貴族搶先出來拜見,大約想要將波斯人賣個好價錢,但嶽飛不肯與他見麵。
“至東門二裡,沿途跪倒之波斯貴人凡百餘人,又有波斯兵卒數千,皆卸甲、倒旗、棄戈跪於城下。餘視之,其中士卒頗有精壯者,可為壯士。有一將昂首忿目,史侯令八合剌往擒之,告於嶽公,斬首道旁。”
波斯大地主貴族們為了活命,發起內訌,驅逐了阿機思,又積極投降,肯定是有不滿的人存在。
由於史進是跟在嶽飛的中軍後麵進城的,所以嶽飛的節鉞、旗幟向前之後,投降的波斯士卒中有個軍官模樣的抬起頭滿眼憤怒,恰被史進看到。
史進於是讓都播人首領八合剌揪出此人,上報嶽飛後,就當著跪倒投降的一乾波斯人等,將這個心存不滿的軍官斬首。
王倫讓史進坐鎮五原府、巡視河套平原、威懾漠南諸部並附近的黨項人等,史進可沒有在河套地區吃乾飯,殺雞儆猴這種事情他經常做,殺人誅心的事情他也拿手。
史進是非常敬仰嶽飛的,因為嶽飛實在太能領兵打勝仗了,而且為人又謙和,所以他無法容忍已經投降了的波斯人對嶽飛的任何輕視行為,便是嶽飛的位置換了任何一個人都不行,因為此時嶽飛就代表了朝廷,代表了皇帝。
你波斯軍官現在敢瞪著皇帝賜予楚國公的節鉞,這就是大不敬,當場殺了你都算是輕的了!
史進這番霸道的舉動,讓全程圍觀的虞允文隻感覺一個字:爽!
心情無比暢快的虞允文很快將注意力放在了玉裡犍這座傳聞中波斯人修建了千年的古城和大城的風景上,他覺得離開了中原之後,幾乎所有的蠻族都太喜歡毫無根據的吹噓了。
就跟東京城裡前來求學的一些朝鮮行省貴族子弟一樣,這些年輕的朝鮮人帶著一股對天朝上國的狂熱,逢人就要吹噓自己的祖上乃是中原某個望族大姓,似乎如此中原人才會對他們高看一眼似的。
波斯人也喜歡吹噓,將玉裡犍城吹得仿佛絕無僅有,但虞允文卻很失望,因為這座所謂的千年古城是夯土城牆,城牆不甚高也不甚寬,城內的房屋建築布局也非常雜亂,街道很是狹窄,充滿了汙水和糞便,氣味在夏日裡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他覺得玉裡犍城還不如河東行省的大同府,也就跟河北行省的大定府差不多,大定府或許沒有這麼多樹木,沒有這麼多人口,但至少城池足夠大,城內的建築、街道布局也非常合理。
不是說波斯人很愛乾淨的麼?怎麼玉裡犍城如此肮臟破敗?
虞允文對玉裡犍城的看法可以代表這個時代漢人對周邊諸族、諸國的看法,因為中原王朝在方方麵麵領先得太多,不過這種傳聞與實際的巨大落差,也讓漢軍將士們充滿了自豪。
被朝廷征召的草原人、西域諸國士兵們,就跟隨著漢軍的腳步,昂首挺胸地進入了玉裡犍城。
這也宣告著,花剌子模地區的波斯人徹底向漢軍臣服,向中原王朝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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