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師摯之始,《關雎》之亂,洋洋乎盈耳哉!”
子曰:“師摯之始,《關雎》之亂,洋洋乎盈耳哉!”《論語?泰伯》中的這句讚歎,是孔子對西周雅樂極致魅力的生動描繪。師摯,作為魯國樂官中的傑出代表,以精湛的技藝開啟整場樂舞;《關雎》之亂,指《關雎》樂曲的終章,曲調恢弘悠揚,意境深遠;“洋洋乎盈耳哉”則是孔子聆聽後的直觀感受——那美妙的樂聲充盈耳畔,令人心潮澎湃,久久難忘。春秋時期,禮崩樂壞,雅樂逐漸衰落,孔子一生致力於恢複周禮與雅樂,而這句讚歎,不僅是對一次具體聽樂體驗的記錄,更是對雅樂審美價值與教化功能的高度認可。在當代社會,隨著多元音樂文化的興起,傳統雅樂逐漸淡出大眾視野,重新審視孔子這句箴言,探尋雅樂的魅力與價值,對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豐富當代文化生活具有重要意義。
一、溯源:春秋時期的雅樂文化與師摯其人
要理解孔子“師摯之始,《關雎》之亂,洋洋乎盈耳哉!”的讚歎,首先需要回到春秋時期的雅樂文化背景,厘清雅樂的內涵、功能,以及樂官師摯的角色與地位——隻有置身於特定的文化語境,才能真正體會孔子聽樂時的震撼與對雅樂的推崇。
一)春秋時期的雅樂:禮儀與音樂的完美融合
雅樂,是西周時期形成的宮廷正統音樂,與“禮”緊密結合,是禮儀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它並非單純的音樂形式,而是集詩歌、音樂、舞蹈於一體的綜合藝術,涵蓋了祭祀、朝聘、宴飲、射禮等多種禮儀場景,承擔著溝通人神、規範秩序、教化人心的重要功能。
西周時期,雅樂的創作與表演有著嚴格的規範。在內容上,雅樂多取材於《詩經》中的《雅》《頌》篇章,歌詞蘊含著對先祖的讚頌、對時政的歌頌、對道德的倡導,如《周頌》中的《清廟》《維天之命》等,用於祭祀先祖,表達對祖先的崇敬;《大雅》中的《文王》《大明》等,歌頌周文王、周武王的功德,傳遞“仁政”“德治”的理念。在形式上,雅樂的樂器以編鐘、編磬、琴、瑟、笙、簫等為主,曲調莊重典雅、節奏舒緩平穩,舞蹈動作整齊劃一、雍容華貴,與禮儀的莊重氛圍相契合。
雅樂的核心功能在於“教化”——通過音樂與禮儀的結合,潛移默化地向民眾傳遞道德規範與社會秩序。西周統治者認為,雅樂能夠“移風易俗,莫善於樂”《禮記?樂記》),通過莊重典雅的樂聲,引導民眾樹立正確的價值觀,遵守等級秩序,實現社會的和諧穩定。因此,雅樂被視為西周禮樂製度的重要組成部分,受到統治者的高度重視。
到了春秋時期,隨著周王室衰微,禮樂製度逐漸瓦解,雅樂也麵臨著衰落的危機。一些諸侯與卿大夫不再遵守雅樂的規範,轉而追求通俗易懂、節奏明快的“鄭衛之音”民間音樂),雅樂的正統地位受到衝擊。孔子一生推崇周禮,對雅樂的衰落深感痛心,他曾感歎“惡鄭聲之亂雅樂也”《論語?陽貨》),認為“鄭衛之音”放縱淫靡,會敗壞社會風氣,而雅樂的莊重典雅才是正道。因此,當孔子聽到師摯演奏的雅樂時,才會發出“洋洋乎盈耳哉”的讚歎——這不僅是對樂聲之美的欣賞,更是對雅樂正統地位的肯定與對禮樂文化的向往。
二)師摯:春秋時期的雅樂傳承者
師摯,是春秋時期魯國的樂官,也是當時著名的音樂家,以精湛的雅樂演奏技藝聞名。在西周與春秋時期,樂官是雅樂的主要傳承者與表演者,負責宮廷禮儀中的音樂演奏、樂舞編排以及音樂教育等工作。他們不僅需要具備高超的演奏技藝,還需要熟悉禮儀規範,能夠根據不同的禮儀場景選擇合適的樂曲與舞蹈。
師摯作為魯國樂官中的傑出代表,對雅樂的傳承與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據《論語》記載,孔子曾多次與師摯交流音樂,對他的技藝與品德極為認可。“師摯之始”中的“始”,指的是樂舞的開篇部分,通常由樂官親自演奏,奠定整場樂舞的基調。師摯以精湛的演奏技藝開啟樂舞,其樂聲莊重典雅、意境深遠,瞬間將聽眾帶入禮儀的莊重氛圍中,為整場樂舞奠定了完美的開端。
除了演奏技藝高超,師摯還注重雅樂的教化功能。他在演奏雅樂時,不僅追求樂聲的美感,更注重通過樂聲傳遞道德理念與社會秩序。例如,在演奏《關雎》時,師摯通過悠揚舒緩的曲調,展現《關雎》中“樂而不淫,哀而不傷”《論語?八佾》)的情感,引導聽眾樹立健康的婚戀觀與道德觀。孔子對師摯的這種演奏理念極為認同,因此在聽到師摯演奏的雅樂時,才會被深深打動,發出由衷的讚歎。
師摯的存在,代表了春秋時期雅樂傳承者的堅守。在雅樂衰落的時代背景下,師摯依然堅持傳承雅樂的正統技藝與教化理念,成為孔子推崇的對象。他的演奏,不僅讓孔子感受到了雅樂的極致魅力,也讓後人得以窺見春秋時期雅樂的風貌,為雅樂文化的傳承留下了寶貴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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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解析“師摯之始,《關雎》之亂”:雅樂的結構與內涵
“師摯之始,《關雎》之亂”,短短十個字,不僅記錄了一次雅樂演奏的場景,更蘊含了雅樂的結構特點與文化內涵。“始”與“亂”是雅樂的重要結構組成部分,分彆對應樂舞的開篇與終章;《關雎》作為雅樂的經典曲目,其內容與情感則體現了雅樂的教化理念。
一)“始”與“亂”:雅樂的結構之美
在西周與春秋時期的雅樂中,“始”與“亂”是樂舞結構的重要組成部分,分彆承擔著“開篇定調”與“收束升華”的功能,二者相互呼應,構成了雅樂完整的結構體係。
1.“始”:開篇定調,營造氛圍
“始”,即樂舞的開篇部分,通常由樂官親自演奏,使用編鐘、編磬等莊重的樂器,曲調平緩莊重,節奏穩定,其主要功能是奠定整場樂舞的基調,營造與禮儀場景相契合的氛圍。
在祭祀禮儀中,“始”的樂聲通常更為莊重肅穆,以編鐘、編磬的厚重音色,表達對先祖的崇敬之情,引導參與者進入虔誠的狀態;在朝聘禮儀中,“始”的樂聲則更為典雅平和,體現諸侯之間的友好與尊重;在宴飲禮儀中,“始”的樂聲則相對輕快,營造和諧愉悅的氛圍。
“師摯之始”,即由師摯負責樂舞的開篇演奏。師摯作為魯國最優秀的樂官,其“始”的演奏必然極為精湛——他能夠根據禮儀場景的需求,精準把握樂聲的基調與節奏,通過莊重典雅的樂聲,瞬間將聽眾帶入禮儀的氛圍中,為整場樂舞奠定完美的基礎。孔子對師摯的“始”極為讚賞,認為其樂聲能夠“洋洋乎盈耳”,可見師摯的開篇演奏已經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2.“亂”:收束升華,深化內涵
“亂”,即樂舞的終章部分,是雅樂結構的高潮與收束。與“始”的平緩莊重不同,“亂”的曲調更為恢弘悠揚,節奏更為豐富多變,通常會集合多種樂器共同演奏,舞蹈動作也更為舒展大氣。其主要功能是對整場樂舞的主題進行升華,深化樂舞的文化內涵,給聽眾留下深刻的印象。
“《關雎》之亂”,即《關雎》樂曲的終章部分。《關雎》是《詩經?周南》的首篇,講述了君子對淑女的愛慕之情,情感真摯純潔,體現了“樂而不淫,哀而不傷”的中庸之道。《關雎》之亂通過恢弘悠揚的樂聲,將這種純潔的情感推向高潮,同時傳遞出“夫婦之道”是社會倫理基礎的理念——隻有夫婦關係和諧,才能實現家庭和睦、社會穩定。因此,《關雎》之亂不僅是樂聲的高潮,更是文化內涵的升華。
孔子對《關雎》之亂的讚歎,正是因為它通過完美的樂聲,將《關雎》的情感與理念傳遞得淋漓儘致,讓聽眾在欣賞樂聲之美的同時,也感受到了道德與倫理的力量。“洋洋乎盈耳哉”,不僅是對樂聲充盈耳畔的直觀描述,更是對《關雎》之亂文化內涵的高度認可。
二)《關雎》:雅樂的情感與教化內涵
《關雎》作為雅樂的經典曲目,其情感與內涵是雅樂教化功能的集中體現。孔子曾評價《關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認為其情感表達適度,既不過分放縱,也不過分悲傷,符合中庸之道,能夠引導聽眾樹立健康的情感觀與道德觀。
1.《關雎》的情感內涵:純潔真摯的愛慕之情
《關雎》的歌詞以“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開篇,描繪了君子對淑女的愛慕之情。這種情感並非放縱淫靡的欲望,而是純潔真摯的向往——君子通過“寤寐求之”“琴瑟友之”“鐘鼓樂之”等方式,表達對淑女的愛慕,過程莊重典雅,符合禮儀規範。
在雅樂的演奏中,《關雎》的曲調與歌詞的情感相契合,節奏舒緩平穩,音色柔和優美,既展現了君子愛慕之情的真摯,又不失莊重典雅。例如,在演奏“琴瑟友之”時,琴瑟的柔和音色能夠細膩地展現君子對淑女的溫柔情感;在演奏“鐘鼓樂之”時,鐘鼓的恢弘音色則能夠展現君子對淑女的鄭重追求,與禮儀的莊重氛圍相契合。
這種純潔真摯的情感,與春秋時期流行的“鄭衛之音”形成鮮明對比。“鄭衛之音”的情感表達放縱淫靡,容易引發聽眾的欲望,而《關雎》的情感表達適度,能夠引導聽眾樹立健康的婚戀觀,因此被孔子視為雅樂的典範。
2.《關雎》的教化內涵:夫婦之道與社會秩序
《關雎》的教化內涵,遠超單純的情感表達,它通過描繪君子與淑女的美好結合,傳遞出“夫婦之道”是社會倫理基礎的理念。在儒家思想中,“夫婦之道”是“三綱五常”的重要組成部分,夫婦關係和諧是家庭和睦、社會穩定的基礎。《關雎》通過君子對淑女的愛慕與追求,展現了符合禮儀規範的婚戀方式,引導民眾遵守婚戀倫理,進而維護社會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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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雅樂的演奏中,《關雎》之亂通過恢弘悠揚的樂聲,將這種教化內涵推向高潮。樂聲不僅讓聽眾感受到君子與淑女的美好情感,更讓他們深刻理解到“夫婦之道”的重要性——隻有每個人都遵守婚戀倫理,才能實現家庭和睦;隻有家庭和睦,才能實現社會的和諧穩定。因此,《關雎》的演奏不僅是一次音樂欣賞,更是一次道德教化。
孔子對《關雎》之亂的讚歎,正是因為它完美地實現了音樂與教化的結合,通過樂聲傳遞道德理念,讓聽眾在欣賞美的同時,也受到道德的熏陶。這種“美”與“善”的統一,正是雅樂的核心價值所在。
三、解析“洋洋乎盈耳哉”:孔子聽樂的審美體驗與精神共鳴
“洋洋乎盈耳哉”,是孔子聆聽師摯演奏雅樂後的直觀感受,也是他對雅樂審美價值的高度認可。這句讚歎看似簡單,卻蘊含了孔子豐富的審美體驗與精神共鳴——既包括對樂聲形式美的欣賞,也包括對樂聲所蘊含的道德理念與文化內涵的認同,更包括對周禮與雅樂複興的向往。
一)對樂聲形式美的欣賞:莊重典雅,意境深遠
“洋洋乎盈耳哉”中的“洋洋”,形容樂聲宏大、悠揚、充盈,給人以強烈的聽覺衝擊。師摯演奏的雅樂,以編鐘、編磬、琴、瑟等樂器為主,編鐘的厚重、編磬的清脆、琴瑟的柔和相互交織,形成了莊重典雅、意境深遠的樂聲。這種樂聲不同於“鄭衛之音”的輕快淫靡,它節奏舒緩平穩,曲調恢弘悠揚,能夠讓聽眾的心靈得到平靜與淨化。
孔子對樂聲形式美的欣賞,體現在他對雅樂樂器、曲調、節奏的認可上。編鐘、編磬作為雅樂的主要樂器,其音色莊重典雅,與禮儀的莊重氛圍相契合,能夠營造出神聖、肅穆的意境;雅樂的曲調平緩悠揚,沒有激烈的起伏,能夠讓聽眾在聆聽過程中保持冷靜與理性;雅樂的節奏穩定有序,與社會秩序相呼應,能夠引導聽眾樹立秩序意識。
例如,在聆聽《關雎》之亂時,孔子感受到的不僅是琴瑟的柔和與鐘鼓的恢弘,更是這些樂聲所營造的美好意境——仿佛看到了君子與淑女的美好結合,感受到了家庭和睦、社會和諧的美好景象。這種意境的營造,正是雅樂形式美的重要體現,也是孔子“洋洋乎盈耳哉”讚歎的重要原因。
二)對道德理念的認同:美善統一,教化人心
孔子的審美體驗,並非單純的形式美欣賞,更包含了對樂聲所蘊含的道德理念的認同。雅樂的核心價值在於“美”與“善”的統一——既具有形式上的美感,又蘊含著道德教化的內涵。師摯演奏的雅樂,通過莊重典雅的樂聲,傳遞出“仁”“禮”“中庸”等儒家核心道德理念,與孔子的思想高度契合,因此引發了孔子的精神共鳴。
在聆聽“師摯之始”時,孔子感受到的不僅是樂聲的莊重,更是樂聲所傳遞的“禮”的理念——樂聲的平緩莊重與禮儀的等級秩序相呼應,引導聽眾遵守禮儀規範,尊重他人,維護社會秩序。在聆聽《關雎》之亂時,孔子感受到的不僅是樂聲的恢弘,更是樂聲所傳遞的“仁”與“中庸”的理念——《關雎》中純潔真摯的情感體現了“仁”的精神,“樂而不淫,哀而不傷”的情感表達體現了“中庸”之道,這些都與孔子的思想一脈相承。
孔子曾說:“誌於道,據於德,依於仁,遊於藝。”《論語?述而》)在他看來,藝術包括音樂)的價值在於承載“道”“德”“仁”等道德理念,通過藝術的形式傳遞給民眾。師摯演奏的雅樂,正是“遊於藝”的典範,它以音樂為載體,傳遞道德理念,實現了“美”與“善”的統一,因此得到了孔子的高度認可。
三)對周禮與雅樂複興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