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那個姐夫,他為什麼不來大同府做官呢?”
趙宣宣輕笑,說:“居逸也不容易。”
“當初,他和乖寶剛到嶽縣的時候,就遇到馬千裡的案子,幸好他有為官的能力,把案子辦得漂亮。”
“將來,如果他升官去京城,你爹爹也回京城去,我們和乖寶就能天天相見。”
“在朝廷做官,大部分人都是身不由己,哪有挑三揀四的份?”
巧寶嘀咕:“走後門,就能挑三揀四。”
關於彆人是怎麼走後門的,關於官場的那些陰暗麵,以前她和雙姐兒、城哥兒、盟哥兒一起玩時,聽城哥兒說過。
城哥兒人小鬼大,從小就顯得比其他人更成熟,還總想著做老大。不過,巧寶和雙姐兒對他不服,不願意做他手下的小嘍囉。
忽然,她聽見鴿子的叫聲,連忙跑出去看。
確實是信鴿飛回來了。
巧寶驚喜,跑過去給它們喂食,摸一摸羽毛,然後從信鴿腿上綁縛的竹筒裡,把信紙卷成的小卷卷取出來,迫不及待地展開,如饑似渴地查看。
她本來以為信是雙姐兒寄來的,沒想到是城哥兒。
城哥兒在信上說,他去神機營了,說神機營的武器有多麼厲害,賽過弓箭和寶劍。
巧寶撇嘴,不服氣,暗忖:神機營的武器容易走火,我早就聽說過。哼,明知道我摸不到神機營的武器,他就故意說那武器最厲害,我才不上當呢!
唐風年走過來,關心地問:“看信,為啥不高興?”
巧寶沒有藏著掖著,直接把信遞給唐風年看,問:“爹爹,大同府有火炮和火銃嗎?”
唐風年眉眼含笑,一邊看信,一邊說:“武器和兵馬都在大同總兵手裡,我無權乾涉,暫時不清楚。”
巧寶有點遺憾,其實她想去試試那種武器。
——
大同總兵朱大人巡邊歸來,喝酒吃肉時,聽下屬說起唐風年通過審案俘獲民心一事。
朱大人眉眼一動,微微吃驚,說:“姓唐的挺厲害,當初為何被貶官?”
下屬站起來,撈起衣袖,恭恭敬敬地幫忙斟酒,笑道:“屬下仔細打聽過,貶官的緣由確實挺怪。”
“據說,唐風年的女婿是個小縣令,破獲一起流竄多地的連環大案。”
“從而牽扯出冤假錯案。”
“唐風年就是因為這冤假錯案而被貶官,不過,冤案不是他搞出來的。”
“相當於女婿搬起石頭,砸了嶽父的腳,是不是有趣?”
朱大人喝一口酒,乾笑兩聲,手指旋轉酒杯,若有所思,說:“我討厭這個唐風年。”
“因為他太清高。”
“上次他來拜訪我,我故意找理由推脫,拒而不見,他就沒再來第二次。”
“哼!脾氣還挺倔,難怪彆人犯錯,他貶官!”
朱大人身為武將,自認為是個粗人,最討厭那些清高的書生。
那次,他拒而不見時,從窗縫裡偷看唐風年的反應,當時就發現唐風年又高又瘦,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
在朱大人眼裡,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特彆迂腐。不打仗時,書生就用筆杆子寫文章,罵這個,罵那個。等到了打仗時,書生要麼被打死,要麼逃跑,要麼做叛徒。
上次,朱大人納第六房小妾,本來高高興興,大擺筵席,後來發現有個無聊的書生寫打油詩罵他好色、貪財,還詛咒他淪為階下囚,把他氣得不輕。
更可氣的是,那打油詩後來還傳出去了,變成街頭巷尾傳唱的童謠。
一想起那事,朱大人就拳頭發癢。
此時此刻,下屬微笑道:“屬下去打探過,這個唐風年不是迂腐之人。”
“他本身是上門女婿,後來隻生了兩個閨女,大閨女嫁給那個李縣令,小閨女如今在官府後院開辦一個女子私塾。”
“我特意把小女送去那個私塾,如此一來,打探消息更方便。”
朱大人擱下酒杯,抬起手,拍拍下屬的肩膀,意味深長地笑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這一步,走對了。”
下屬受寵若驚,說:“屬下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報答大人的賞識之恩。”
朱大人把手拿開,問:“上次我沒見他,接下來,該咋辦?”
“既然他是個聰明有能力的人,我就不能在明麵上與他為敵。”
下屬連忙出主意:“大人,您派人給他發一張請帖,試試。”
“他應該會來。”
“畢竟,您是大同總兵,官兒比他大,他不敢得罪您。”
朱大人大手一揮,說:“就這樣辦。”
——
軍營,不僅是打仗的關鍵,同時也是藏汙納垢的地方。
在同一天,唐風年收到朱大人的請帖,又收到一封匿名舉報信。
舉報的對象,就是大同總兵朱大人。
信上列舉朱大人的二十條罪狀,寫得有理有據。其中,最嚴重的一條,就是朱大人下令把死掉的兵偷偷掩埋,偽造成那些死人還活著的假象,從而達到吃空餉的目的。
此時此刻,書案上的匿名信和大紅色邀請函一左一右,並列擺放。
唐風年的手指輕輕叩擊書案,陷入沉思。
他暗忖:如果舉報信屬實,大同府的實際兵力少於賬麵上的兵力。吃空餉,不僅僅是貪汙的問題。
不打仗時,這個問題遮遮掩掩,捅不出大窟窿。
一旦敵人進犯,戰亂發生,大同府兵力空虛,凶多吉少。
不過,如果這封舉報信上列舉的罪狀是假的,那就很可能是敵人故意挑撥離間。
唐風年早就聽說過,大同府有敵人的奸細。
此時此刻,他心事重重,左右為難,不敢妄下結論,怕落進奸細的圈套裡,也怕打草驚蛇,引起朱大人的忌憚,導致自己一家人處於危險之中。
他把石師爺叫過來商量。
石師爺仔細閱讀匿名信之後,表情驚駭,壓低嗓門,說:“風年,此事非同小可。”
唐風年點頭讚同。
這甚至是他為官以來,麵臨的最大考驗。
他慎重地說:“如果我落進敵人的圈套,冤枉朱大人,導致大同府軍心渙散,敵人趁虛而入,我便無異於賣國通敵,禍國殃民。”
“如果舉報信屬實,而我無所作為,不把那條吃空餉的大蛀蟲除掉,恐怕傾巢之下,焉有完卵?”
“等戰亂來臨,不僅普通百姓遭殃,我們也身在漩渦中,逃不掉。”
石師爺點頭,神情凝重,愁眉不展,問:“風年,你明天去赴宴嗎?”
唐風年沒有膽怯,拿起那份請帖,毫不猶豫地道:“當然要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