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將至,灰雲層層壘壓,天色壓得仿佛伸手便能摸到霧。
土屋外,村民們像往常一樣各做各事。
幾個老人坐在麻田邊,正翻著收濕的麻葉;
有人挑水,有人給山豬圈添草料,更多的人則靠在屋簷下抽著麻煙,臉上掛著一種常年困在閉塞山地中的漠然。
沒有人注意到天上鳥鳴早已消失,也沒人察覺村口不遠的林子裡多了一道近乎不自然的寂靜。
哪怕今晨昆沙被抓,有幾個人聽見了動靜,回屋緊閉門窗後,也再沒追問半句。
“謝那張臉的屋子出事了?”有年輕人小聲嘀咕,“前幾天就說撿了兩個死人回來,現在果然出麻煩了。”
“那關咱啥事?”另一個翻著白眼,“咱們又沒幫他救人。”
“是他非要救的。”
“我們誰也沒看見,誰也彆吱聲。”
一群人互相看了看,又低下頭,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各自散了。
就連村長家的老母狗,也隻是嗚咽著鑽進柴垛,再沒發出一聲叫。
而此刻,謝濤屋內,氣氛卻如繃緊的弓弦。
謝濤雙手將那張破舊地圖按平,額頭冒著細密的汗。
“不能等了。”
“今天晚上就得走。”
炕邊,黃宇昏迷不醒,臉色鐵青,李二寶也隻是虛弱睜眼,聽著外頭的腳步聲越來越密。
謝濤回頭看他們一眼,又望向屋外那些麻木的村民背影。
那些人要麼是真的不敢知道,要麼——根本不在乎。
而這正是最危險的。
“記住。”他咬緊牙,“我們沒人幫得上,誰也指不上。”
“今晚之後,再不走,就得給你們燒紙了。”
他披上那件早已補丁累累的麻布鬥篷,轉身拉開地板,將那口通往渠底的夾層慢慢撬開。
地麵下,一道昏暗的水渠口裸露出來,濕氣撲麵,夾雜著血腥和黴腐味。
謝濤扭頭:“瘋牛、賴巴人呢?”
“在後門準備抬架了。”小瘦子從後屋探頭出來,手裡拿著裝滿醫用品的背包。
謝濤點頭,最後看了一眼李二寶,低聲:“醒著就咬牙,撐到下一個拐彎。”
“今晚,隻許活著出去。”
說罷,他一手抄起鐵鏟,一手將木門扣死,外頭,夜色正被急速墜落的山風撕扯開一道口子。
他們要在無人察覺之前,從這個沉睡又麻木的村莊裡,帶走兩條命,賭一個未知的天明。
“等一下。”就在謝濤推門而出的時刻,李二寶忽然開口。
“怎麼了?”謝濤轉頭看著他。
“為什麼,要,救我們?”李二寶虛弱地看著他。
他和謝濤非親非故,能把自己從礦區地下河裡抬出來,其實就已經算是救了自己一命。
那一手,可以說是人的本能,或者良知。
隻是現在,已經知道了自己可能給他,給村子帶來這麼大的麻煩。
他還是堅持要救自己。
李二寶,想知道一個答案。
謝濤臉色很平靜,或者說他那張臉,根本看不出任何的表情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