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究竟給女人帶來了什麼?
——這話題總是被反複咀嚼。可若是問男人同樣的問題,答案往往隻會剩些‘老婆孩子熱炕頭’之類的囫圇話。
擱司懷鑫這可就大不一樣了,他跟亞玲這三十多年婚姻,明明白白就是多了一個媽。
錢沒了找亞玲,饞肉了找亞玲,襪子少一隻找亞玲,褲衩子磨漏了都要問亞玲咋整。
這些年來,亞玲從早先的沒所謂,到後來被磨得沒招兒,忍無可忍之下脾氣越來越差。
總會在他隨口問“媳婦兒、晚上吃啥?”時,跟麵對階級敵人一般,嗓門淬滿冰碴:
“吃我!你把我塞高壓鍋裡!看多長時間能烀熟!”
那麼,就這麼個萬事求媳婦的老爺們兒,碰上丟爹這天大的事,媳婦兒又不在家,那指定是瞬間麻爪。
確認老頭兒真跑了,四哥先是憋了口氣把主臥門關嚴。
緊接著磨著牙找到手機打給亞玲。
‘您撥打的用戶……’
再打給閨女。
通了!
卻沒人接,急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不行,得趕緊出去找!
奈何作出決定剛一開門,走廊裡那刺骨的寒風嗷一嗓子就把他頂了回來。
又是跟頭把式一溜小跑,四哥衝進次臥,翻出件連姐給竇逍買的熒光橘滑雪服。
寬寬大大一套,活像個工務段搶險隊員,倒是正合他此刻緊急營救的架勢!
騰出手來邊拉拉鏈邊跑,才發現鞋也叫老頭兒穿走了,乾脆趿著棉拖往外衝!
樓道裡又演了出急驚風撞慢郎中。
敲響對門想借車,結果那家老弟夜班不在家。
下到一樓又敲開一家,大哥說車有陣子沒開了,這天兒熱車至少十分鐘起步。
“那拉倒吧!”他扭頭就跑。
大哥穿個跨欄背心探出身子,嘶嘶哈哈追問:“咋地啦老四?咋急這樣?!”
“我爸跑啦!我得趕緊找去!”
沒空耽擱,四哥裹著熒光橘搶修服,噌地紮進風雪中。
連姐充卡的洗浴中心離家兩站地,四哥好不容易頂風跑到小區大門口,尋思打個車,結果抻脖子望了望沒見出租。
再一拍腿,他才忽地想起該聯係二哥和倆侄子發動人脈。
結果一掏兜,屁都沒有!
往回跑來不及了,也怕敲門驚醒老太太。
得!還是先往澡堂子蹽吧,迅速求助主心骨才是正道!
再一起步,咱眼瞅著六十的四哥剛跑幾米、就被刀子似的西北風刮得涕淚橫流。
不可能!他絕對沒哭!這叫迎風流淚!
與北風呼嘯的冰城大街截然相反,此時此刻,洗浴中心女浴熱氣騰騰。
助浴區一連來了四位貴婦。
一看那脖子上掛的墜子、手腕上套的鐲子就有實力,可把幾位搓澡大姐高興壞了。
“大妹咂,今年有四十了不?”給連姐搓澡的大姐手上使著勁兒,嘴也不閒著。
連姐哈哈笑,“我都54啦,還四十~,整不好我都得管你叫妹子!”
“媽嘢真看不出來!”大姐誇得更起勁兒,搓澡力道也越發生猛。
好家夥,要不是連姐現在身板子敦實,好懸把她搓水池子裡去。
連姐終於忍不住嚷疼,“輕點兒姐們兒!你這手法趕上給豬退毛啦!”
“哈哈……”
一連四張床,外頭一串歡聲笑語,司戀側躺在最裡頭的窄床上也跟著正撿樂。
就聽給她搓澡的大姐拍拍她:“來翻身、趴著來丫蛋兒,嘖嘖,瞅這小皮膚、一搓就紅,姨都舍不得下手~”
司戀剛要趴,就聽初戀在旁提醒,“彆趴,就側著對付搓,不行待會兒站起來搓後背。”
司戀後知後覺聽話,“那麻煩您嘞大姐~”
搓澡大姐秒懂,笑容更盛,“誒呀那麻煩啥呀,月份淺更得注意,姨給你搓細致點兒~”
邊搓邊搭話閒聊。
提到怎麼會做這行,大姐歎口氣道,“我以前在鐵路上班兒,那時候效益好著呢,後來不行了,下崗之後啥都乾過,擺地攤兒、掃大街,啥掙錢乾啥。要不咋整,家裡孩子用錢地方多,又離不開人……”
語聲越說越低,提到孩子,大姐消沉了好幾秒,但很快又轉回爽朗語氣:
“嗐,要不咋都愛往南方去囁,咱這旮遝冬天太冷!我這歲數越大越不扛凍,這不就來這兒搓澡了!”
司戀聽著心酸,卻不知咋勸,隻得暖善道:“這活兒挺好的啊,夏天不熱冬天不冷,風吹不著雨淋不著~”
初戀聞言接話:“還不用跟男的打交道。”
“誒嘛還挺押韻!”給初戀搓澡的大姐嘎嘎樂:“我也來一句,下班兒之前還能洗澡!”
快搓完時,大姐又給司戀推薦牛奶浴按摩項目,“放心,姨就給你做個頭療、再按按腿,全身一囫擼那都老滑溜啦,我這手法輕,保證舒服又不礙事。”
司戀實在抹不開麵兒,應道,“那您就給我按按頭就行啦~,彆處就甭按了,麻煩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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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喜出望外,超級貼心地扶司戀下床,還蹲下身替她穿拖鞋,“那你先去衝衝丫蛋兒,姨去備料,給你打點鮮蘆薈,保濕效果老好了奧、”
“啊!!!”
“什麼情況啊?!”
“咋有男的進來了啊?!”
司戀剛站穩,就聽外間淋浴區突兀傳來一陣尖叫,乍然打破這祥和的熱鬨。
另一邊,竇逍剛從遠舟柏悅居地下停車場取了車。
這輛路虎是丈母娘給司戀的嫁妝,平時就停酒店公寓地庫。
上車搓著手等了會兒,哈一口沒再冒出白霧竇逍才出發。
駛入友誼西路,一路暢通轉入城鄉路高架橋,廣播裡正播著:‘冰城今夜最低氣溫零下29°……’
“操,這麼冷,東北虎出門兒都得穿軍大衣。”
剛叨咕一句,他就瞥見對向車道、護欄另一側,一個黑影正貼著邊兒踉踉蹌蹌往前走。
那人穿一套深色衣物,看著不像正在作業的環衛工人。
那搖晃的步伐,有點像喝多了,看來是誤入歧途。
“嘖,這大哥咋上來的?不要命了?”
車比人快,眼瞧著雙方即將會和。
竇逍一邊吐槽,一邊打雙閃儘可能貼靠著護欄、在最裡側緩行。
降下車窗的瞬間,冷風像一記耳光抽在他臉上,嗆得他嗓子眼直劈叉。
“咳咳、”他咳嗽兩聲,探出腦袋揚聲喊:“大哥?!喝多少啊這是?上車!我先帶你下去!”
那人沒搭理他,反而帶著哭腔嘟囔:“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風聲太大,竇逍聽不真切,但越看越覺著那羽絨服眼熟。
迎風流淚,他揉了揉眼使勁瞅,仍是看不真切,猶豫著要不要下車躍過護欄去救人一命。
穩妥刹車的工夫,那人也用袖子蹭了蹭眼睛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