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逍從其動作和身形重新判斷,有點懷疑這是位走失的爺爺。
於是改了稱呼:“大爺!您家在哪?我送您回去吧?!……您先站那彆動!等我調頭過去接您!”
他嚷嚷著,半截身子都探出窗外,抻脖子喊。
終於,那人聞聲側過頭來,鼻涕凍成冰溜子掛在圍巾上,眼神迷茫得像個走失的孩子。
對視霎那,竇逍頭皮一炸,心裡暗罵自己還廢特麼什麼話!
“爺爺!您怎麼跑這兒來了?!”他一個箭步蹦下車,敞開的羽絨服瞬間被冷風灌透,凍得他直打擺子。
隨手裹了裹,他又三兩步躥上護欄基座,隔著鐵欄杆一把抓住老爺子胳膊。
豈料剛要再開口,就被爺爺嗙嗙拍好幾巴掌。
老爺子似乎一秒進入抗日模式,孩子一樣邊掙脫邊喊:“你乾啥?!撒!撒開我!彆想抓我走!大壞蛋!”
這幾巴掌力道不大,竇逍沒覺著怎麼疼。
就算疼,他也不敢有脾氣。
他一邊下意識歪著腦袋躲,一邊緊抓著爺爺自我介紹:“爺爺!我竇逍啊!您孫女婿、小竇!您孫女叫司戀、兒媳婦姓連……您好好看看我,看認不認得,我不是壞蛋……”
老爺子壓根不聽,巴掌掄得跟詠春拳似的,啪啪往竇逍身上招呼。
有的掃到下巴、甚至側臉,竇逍愣是一個悶哼都沒有。
心裡始終默念著“這是親爺爺這是親爺爺”。
哄勸過程中,他左手收了收凍僵的手指,右手緊著去掏兜。
沒成想摸出手機剛要劃拉,就被爺爺倏地奪走。
緊接著“嘀——”的一聲刺耳炸響,蓋住了手機被砸在凍馬路上、又被過往車輛壓稀碎的絕叫。
“欸?!!!”
爺爺撇完手機一個踉蹌、一腳踩下路基,這套撕扯流程導致竇逍手一滑,眼見著爺爺隨慣性後退兩三步,一屁股坐在馬路上。
剛巧這節骨眼一輛霸道經過,險些蹭了老頭兒。
竇逍嚇一褲兜子汗,顧不上許多,嗖地翻過護欄,連滾帶爬撲過去把爺爺摟住。
與此同時,那霸道高聲鳴著笛粗溜出去十幾米停下。
下來一大哥,離老遠就開罵:“哪來的狗東西虐待老人?!也不看看這是哪就讓下車!這要出事兒算誰的?!"
竇逍全當耳旁風,費力抱起爺爺靠著自己,扭頭朝氣勢洶洶的大哥猛賠笑臉,“哥們兒!這是我爺,阿爾茲海默症自個兒從家跑出來了!我手機叫老爺子扔了,您先幫我往家裡打個電話行不行?”
一聽到‘家’,爺爺剛還懵懵的一臉無措,突然暴起,一邊掙紮一邊怒吼:“放開我!我要回家!你們這幫畜生!彆想抓我去做實驗!放開我!啊啊啊¥&……”
“誒我去!這老爺子是把你當日本人整啊!”大哥反應很快,一秒從暴躁切換成熱心,急忙解鎖手機。
竇逍欲哭無淚,隻能死死抱住爺爺,同時嗆著風給大哥報司戀手機號。
“沒人接啊老弟!”大哥比劃著,“要不我報交警來幫忙?”
竇逍也是急瘋了,司戀洗澡去了咋接電話!
可是丈杆子電話他也背不下來啊!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正急頭白臉想轍,豈料爺爺突然來一招兔子蹬鷹,一腳踹在護欄上,企圖擺脫束縛。
竇逍緊急後撤半步,好懸沒被帶一跟頭。
還好穩住了。
“我去!這老爺子年輕時候真跟日本人決鬥過吧?!”熱心大哥見狀,趕緊上前幫忙,“這麼地吧老弟!我幫你控製老頭兒,你拿我手機給家裡彆人兒打試試!再等會兒咱都凍成聖誕老人啦!”
可不咋地!竇逍凍得鼻涕直流,看了眼爺爺通紅的顴骨鼻頭,和結霜的眉毛,一咬牙,提出新策略,“算了!您幫我把爺爺弄我車上去吧大哥,一直在這馬路中間兒太危險了!……唔!”
話音攪合著西北風還沒散,爺爺就絕地反擊成功。
電光火石之間,老頭兒摳著竇逍凍得發硬的手背一撓,趁這小白臉撒手的工夫又回手一掏,先來了個狠呔呔的猴子偷桃。
緊接著趁竇逍貓腰的節骨眼重拳出擊,轉身就要跑。
大哥眼疾手快一把抱住老爺子,正呼呼哈嘿地勸降。
就見那白白淨淨的小老弟捂著冒血的鼻子、哢地跪在冰天雪地,不知是臨場發揮還是真性情,聲嘶力竭喊了段抗戰電影裡才會出現的台詞:
“司魯光!魯光大哥你快瞅瞅我!我是來幫鄉親們轉移的小葫蘆啊!快跟我上車!我帶你們闖關東去!”
“羅美娜!快出來!你兒子來找你來啦!!奶奶個腿兒的!明知道缺心眼兒還喂這麼肥,比牛都有勁!!”
這聲吆喝像塊熱鐵砸進冰水,本就亂套的女浴更是炸鍋!
也難怪奶奶說爺爺得的是傻病,不管多大年齡、老人還是孩子,總是隨心所欲乾些不合時宜的事,可不就是在犯傻。
就像洗浴中心這頭兒,原來闖進女浴的男的,是給司戀搓澡那大姐的兒子。
尖叫聲傳進來的瞬間,初戀反應快得像是按下了快進鍵。
她起身的同時、順手就將按摩床上鋪著的大浴巾扯起一甩,利落圍在司戀身上。
“自己裹緊。”低聲交代完,她扶了把司戀的小細胳膊,一個閃身繞到她身後,背肌繃出漂亮的弧線,同樣幾個動作一氣嗬成。
再一回身,她輕巧地一帶、便將司戀藏於身後,女特務似的,睥睨著眼前混亂。
司戀聽話地把自己裹成蠶蛹,雙手搭在胸前剛一抬頭,就見那搓澡大姐正腳步淩亂地撲向她的胖兒子。
那闖進來的男人活像座肉山,肥頭大耳,目光呆滯,每走一步瓷磚都在顫。
他看見媽媽就哐哐捶打,喊著一些“為啥不要我了、跑哪去了”之類的含糊的話。
語調帶著孩子式的委屈,動作卻把那叫羅美娜的搓澡大姐撞得連連後退,像一頭失控的熊。
縱使那羅大姐穿的內衣類似瑜伽服那種,可下身隻著三角摟子,就這麼連哄帶勸地哄著兒子往外走,若是出了大廳,怎麼好看得了?
可她似乎顧不上許多,隻求兒子這麼一鬨,彆叫她丟了飯碗。
閒雜人等被驅離後,女浴仍是罵聲一片。
很多外間洗澡的女顧客都嚷著讓老板賠償精神損失。
司戀再一回神,就見許玖玥和連姐均已身著浴袍,兩人身後不遠處還站著個短發姐姐。
是許玖玥的貼身保鏢。
“咱走吧?衝衝出去得了~”
許玖玥微一偏頭,語氣平靜,懶得多管閒事的樣子,心情似乎也沒被攪得很糟。
連姐表情陰晴轉換,僵著臉點了點頭。
剛她完全沒注意給閨女搓澡的姐們兒長什麼樣。
直到羅美娜三個字像把生鏽的鑰匙,哢嗒擰開記憶的舊鎖——
美娟當年雖然沒說那麼全乎,但亞玲也隱約分析出一些,正是這個三哥原單位的小羅向計生辦舉報,才引起三哥三嫂後頭一連串被動效應。
嗬,原來那個在洪水中出生、因發燒導致腦癱的孩子都長這麼大了。
這小羅也成了老羅。
這麼些年帶著這麼個孩子得遭多少罪?
看樣子她男人也是個擺設,或者早已不知蹤影。
猶記得當年亞玲剛聽說這壞女人就在三嫂隔壁病房時,還曾出過主意說——
“讓戀戀用隨身聽錄段音頻、半夜過去問她為什麼要來害一個無辜的孩子!假裝找她索命嚇嚇她!”
這主意聽上去不錯,可美娟卻用一段話就把亞玲攔下——
“這世間因果,就像鬆花江的水——麵兒上凍得再結實,底下自有暗流湧動。咱們何苦做那鑿冰人?
不如就讓那些是非自行流轉。
該浮的浮,該沉的沉。
善惡到頭終有報,遠在兒孫近在身。”
喜歡短彆重逢的你我請大家收藏:()短彆重逢的你我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