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雅反問道:“你知道我的身份嗎?”
薛昉搖搖頭說:“大約有個方向,具體不知道。”
“那就是了,連你都不能知道的,你二叔憑什麼知道。我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少將軍你平時說話注意些,若是誤了事,可是得由你們父子擔著。”說完程雅便去洗漱了。
薛昉“奧”了一聲,嘴裡嘟囔著:“可他是我二叔啊!”
“又不是我二叔!”程雅回話裡帶了一絲不耐。
薛昉白長了一副書生的聰明模樣,腦袋裡還是武將的耿直,聽了程雅的話撓了撓頭坐到一旁喝茶去了。
程雅洗漱完,看著桌上薛昉給她倒的熱茶,還有一盤子粗糙的紅豆餅,想起了周源每回給她準備的熱茶點心,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吃到。
傷感自心底油然而生,一口喝下熱茶,茶是鄉間的粗茶,口感酸澀,倒是合了程雅現在的心境。
薛昉洗漱回來便看到程雅安靜的看著茶壺發呆,身上籠罩著一股濃濃的悲傷。他坐到程雅對麵,探頭看著她問道:“你怎麼了?”
“無事,少將軍你先睡吧!我值夜。”程雅說完便催著薛昉去睡了。
這裡地處北邊,冬日漫長,家家戶戶都是在南牆上壘的土炕。
這時節已經不燒土炕,夜裡土炕便顯得冷硬。薛昉雖然很累,可是躺到炕上卻無法入睡,他想著今天發生的事,想著被他用槍穿透的胸膛滲出的大片紅色,想著死在他槍下的人的痛苦的樣子,越想睡腦子越清醒。
他歪頭看了眼昏黃的燈光裡呆愣著的程雅,以為他同自己一樣,是見識了今日的慘烈之後難以入睡,便開口問道:“劉程,你第一次殺人是在什麼時候?”
“不記得了,大概六七歲吧!”
“啊!這麼小!”薛昉聽了這話驚訝的爬起來打量著程雅,他想了想自己六七歲的時候在乾什麼,是因為練功太累哭鼻子,還是在想著怎麼偷懶,在心裡嗤笑了自己一下,又問道“那你今年多大了?”
多大了呢?現在的程雅是十六,要是再加上前世,她應該二十六了吧,程雅隨口答了句“二十”。
想到年齡,她忽然想起來周源才十九歲,她忽然覺得自己對他說到此為止的話是不是有點殘忍了,他還小,自己應該多給他些時間的。
想著這些,程雅開始鬱悶了。
薛昉也鬱悶,他看程雅做事老練,以為他隻是長得少相,卻沒想差不了幾歲,他看著程雅的眼神裡帶了憐憫,起身坐到到程雅對麵說道:“你年齡不大,你家裡人為什麼讓你出來做這些?”
程雅自嘲的笑了一下道:“少將軍,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有父母疼愛的,也不是每個人都有選擇的餘地。”
薛昉並不是不知世事艱難的紈絝,不管是夫子還是祖父,都同他講過民生的疾苦,戰亂下,天災時,百姓渺小如同螻蟻,可他所知所想都不過是紙上談兵,事實上,將軍府的生活是很優渥的,有些苦,他知道卻理解不了。
薛昉歎了口道:“劉程,你是不是很厭惡這種生活?”
聽著這少年的歎氣,程雅失笑,這孩子今天初次殺人,是有所感嗎?她搖了搖頭道:“一點也不反感,相反,我有時還很喜歡。”
“為什麼?”薛昉現在想起殺人的時候還反胃,他理解不了怎麼還有人喜歡。
程雅品了一口酸澀的茶水說道:“我是為了救人而殺人,不是為了殺人而殺人。”
薛昉念叨著程雅的話,眼中慢慢清明,對,我是為了救人而殺人,我殺的都是該殺之人,我做的都是對的。
薛昉躺回炕上,來回輾轉不能入睡,程雅聽他翻來覆去心煩,掰了塊點心擲出去點了他的睡穴,她自己看著桌子上那盤紅豆餅,快天亮時才睡著。
程雅睡得並不熟,旁邊院子裡有動靜的時候她就醒了,打開屋門便看到薛海從院外跑進來。
薛海是軍人的老習慣,天不亮就起床。今兒早上他還沒有穿戴整齊,就聽到隔壁院子亂哄哄的,從抓著衣服就跑出去了。
回來的時候正好看到程雅開門,薛海湊近小聲說道:“劉程,昨夜抓的三個人都死了,都是撞牆死的,我去看過了,半拉腦袋都撞爛了,死的透透的。”
“校尉大人怎麼說?”人是薛雷的人看管的。
提起這個,薛海就生氣,“看守的人見他們昏著,就直接給關柴房裡了,誰知半夜三人醒來,就這麼撞了牆。”
都撞了牆,這麼巧,程雅搖頭失笑,“我去喊少將軍,人是我們抓的,總要去看看吧!”
程雅和薛昉到的時候,薛雷的人已經把屍體都抬到了院子裡,依次排開。
薛昉一看,直接跑到一邊吐去了,程雅皺眉,隻急急的瞥了幾眼屍體,就跑到薛昉身邊儘一個小廝的職責,給他拍打著後背大聲問道:“少將軍,您沒事吧!”然後在薛昉的嘔吐聲裡壓低聲音道:“少將軍,我們還得進柴房看一下,你先忍一忍!”
薛昉使勁壓了壓胃裡的不適,接過程雅端在手裡的水杯漱了漱口。
薛雷著急忙慌的進來,正好看到臉色蒼白正在漱口的薛昉,他幾步跨到薛昉跟前,“昉兒,你沒事吧,這裡有二叔在,你回去歇著就行,你年紀輕輕,哪看的了這個!”
說完這話又衝程雅說道:“你也不知道勸著少將軍,這是他能來的地方嗎,還不趕緊扶少將軍回去!”
薛昉深吸一口氣,擠出一絲笑容對著薛雷說:“二叔,人畢竟是我抓的,總要看一眼的,我去柴房看看。”
“那我也一起去,都怪二叔,昨夜太累,躺下就睡著了,忘了叮囑屬下把他們看好,真是,一眼看不到就出事,這些辦差的,真是該打!”薛雷走在薛昉旁邊,一邊走一邊叨叨。
薛昉隨便接話道:“二叔言重了,昨夜大家都累了,一時疏忽在所難免,左右也是該死的人,早死晚死都一樣。”
薛雷看薛昉說的輕鬆,暗暗尋思,自己這侄子一身功夫比自己都強,長的細皮嫩肉的,就是腦子裡少根弦,嗯,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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