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民縣以北，距離曲靖府約莫二十裡的山腳下，滿臉堅毅的三省總理魯欽以及京營總兵黃得功等武將正簇擁著一位文官登上緩坡，舉目遠眺。
今日天氣晴朗，萬裡無雲，緩坡上的眾人雖瞧不清楚遠處的情形，卻也能夠模糊辨認出一座城池的輪廓。
號稱"雲南咽喉"的曲靖府已經在叛軍的圍城下堅持了足足二十多天的時間。
"秦將軍，本官遠道而來，對於叛軍的諸多細節尚不清楚，便有勞你給諸位介紹一番吧。"幾個呼吸之後，官拜"五省總督"的朱燮元收回視線，麵帶笑容的看向老將秦邦屏。
假若不是眼前的老將"力挽狂瀾"，不顧自身安危的率領著京營虎賁突破了東川府，及時將士氣正旺的叛軍自昆明府逼退，西南的形勢決不會像現在這般"明朗"。
"總督大人，"儘管知曉朱燮元身上這個"五省總督"不過是個臨時設立的職位，絕不可能長久存在，但心思縝密的秦邦屏還是摒棄了之前的稱謂，口稱總督大人。
"叛軍強攻昆明無果，本就人心惶惶，日前留守澄江府的安銓又臨時倒戈，堵住了叛軍的退路，這些叛軍如今已經是甕中之鱉，進退兩難了。"
或許是知曉兩月前還如日中天的西南叛軍即將迎來滅頂之災，秦邦屏這位以不苟言笑的老將臉上也罕見露出了一抹笑容，神情顯得無比放鬆，與昔日視死如歸的模樣形成了鮮明對比。
"哈哈哈.."
"秦將軍言之有理.."
"朝廷大軍在此，西南叛軍不過土雞瓦狗.."
一時間，此起彼伏的談笑聲於緩坡上響起，諸位武將緊繃的神經也得到了久違的放鬆。
此地距離曲靖府已經不足二十裡，在城外圍城的西南叛軍們已是插翅難飛了。
"叛軍兵力幾何？"
作為在場武將的"主心骨"，一襲緋袍的朱燮元雖然同樣對明日的"決戰"擁有十足的信心，但依舊沒有放鬆警惕。
"回總督的話，據那安銓所說，曲靖城外的叛軍應該還有個幾萬人.."
見朱燮元表情嚴肅，在場的武將們也紛紛止住了談笑，京營總兵黃得功肅聲回應道，目光不自覺看向身後。
聖天子遠在千裡之外，卻依舊能夠運籌帷幄，統籌全局，這份"未卜先知"的本事實在是讓他敬佩不已。
如若不是天子提前布局西南，在貴陽，昆明，澄江等重要府縣鋪設"山河糧店"，即便是叛軍內部爆發內訌，似安銓這等萌生退意的叛將也是"報國無門"。
但正因為有了這"山河糧店"，負責在澄江府掠陣墊後的安銓才能夠直接與朝廷取得聯係，並被錦衣衛指揮使李若漣策反，直接擒殺賊首之子沙定洲，並切斷了叛軍的退路。
這裡麵的諸多步驟但凡有一絲疏漏，澄江府的軍械物資恐怕都被運抵曲靖城外了，這西南局勢也不可能像現在這般明朗了。
"困獸猶鬥，叛軍仍有一戰之力，不可小覷。"
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總督朱燮元例行公事般的叮囑了一句，但最後其眉眼間卻也湧現出一抹笑意，引得在場的武將們也是連連頷首，嘴角含笑。
風水輪流轉。
在各省各地的援軍趕到之後，山腳下的官兵們實在是"兵強馬壯"，擁有無可比擬的優勢。
"貴州形勢如何？"
"當地土司可有異動？"
又針對明日戰事布置了幾句之後，朱燮元突然將目光重新投向遠處若隱若現的城池輪廓，話題直接帶到了百裡外與曲靖接壤的貴州省。
"貴州巡撫李枟已於日前下令出兵兩萬援滇，但因曲靖府音訊斷絕的緣故，咱們尚不清楚當地土司有何反應.."
簡單交換了一下彼此掌握的情況之後，秦邦屏便主動回應道。
在天子的授意下，他和胞弟秦民屏一左一右，分彆坐鎮四川成都府和貴州貴陽府。
"水西土司.."
"安邦彥.."
微不可聞的默誦了一下水西大長老的名字後，朱燮元便將目光投向身旁默不作聲多時，在場中唯一女性的"石柱宣慰使"秦良玉，聞聲詢問道"秦夫人，如何看待這水西土司.."
"那水西大長老安邦彥，是否會親自下場？"
知己知彼，方才能夠百戰百勝。
在場的這些武將中雖然各個身經百戰，但論起對於西南土司的了解，尤其是對水西土司，有一個算一個，全部加起來也不如秦良玉一人。
自古以來，擁兵自重的西南土司便是朝廷中樞的心腹大患。
如今各省兵馬齊聚雲南曲靖，京營精銳以及秦良玉麾下的"白杆軍"也在山腳下待命，若是條件允許的話，他還真想一舉蕩平盤踞在貴州千年之久的水西安氏。
"回總督大人的話，"迎著諸多武將欽佩的眼神，甲胄在身的秦良玉緩緩開口"水西安氏在當地傳承千年之久，不僅自身實力盤根錯節，且深諳存身立命之道。"
"萬曆年間，播州土司楊應龍犯上作亂，便曾邀水西安氏一同起兵；三年前永寧宣撫使奢崇明自號為梁王時，同樣曾邀請水西安氏起兵，但水西安氏一直不為所動.."
"直至如今，西南叛軍已成甕中之鱉，以安邦彥那瞻前顧後，老謀深算的性子，恐怕更加不會涉事其中了.."
唔。
儘管心中早有準備，知曉安邦彥不會輕易"上當"，但聽聞秦良玉的分析之後，朱燮元臉上還是流露出一抹轉瞬即逝的遺憾。
自太祖朱元璋建國以來，朝廷便一直不遺餘力的在雲貴川三省推行"改土歸流"，極大削弱了這些土司在當地的勢力和影響力，尤其是在播州土司楊應龍以及永寧土司奢崇明敗亡之後，朝廷對於四川的掌控力已是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待到西南叛軍敗亡之後，朝廷也可借此重新樹立在雲南的威信，填補黔國公府"後繼無人"的弊端，唯獨這地形險峻複雜的貴州省，仍是土司林立...
"總督大人不必灰心，川南土司和滇東土司相繼敗亡，水西安氏僅憑一家之力，再難上跳下竄.."
像是猜到了朱燮元心中所想，老將秦邦屏微微一笑，主動善解人意的"寬慰"道。
隻要明日解決了苟延殘喘的川南和滇東土司，朝廷對水西安氏"改土歸流"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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