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覃財興要走,正要送他一程。忽然聽到侯大寶“阿呀”一聲大叫,再看侯大寶時,他的靈魂已歸附躺在沙發上的肉身,醒過來了,滿頭是汗,他身子一動,蓋在身上的那件毛毯隨之滑落在地。
一直守候在侯大寶身邊的肖家玉彎腰撿起那件毛毯,盯著正在揉眼睛的侯大寶:大寶,是不是做噩夢了?我聽到你發出一聲怪叫,把我都嚇住了。
莫說咧,門神掄起一柄板斧,對著我的腦門劈將下來,這樣我才嚇醒了。侯大寶說這話,還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醒來就好。肖家玉肯定地講,正要接著問他,你在夢中見到覃財神嗎?他願意不願意幫你?話尚未講出來,侯大寶就說,我要感謝門神用斧子劈我的腦門,要不是這樣,我還醒不過來,我在睡前是吃了安眠藥的。
你也該醒來了。你隻吃了半粒安眠藥,過了七八個小時,吃的時候是白晝。她望一眼照亮房子的燈光接道,你看現在都是深夜了,你不醒來,我還沒心事睡呢!總想問你一些事,我才放心。
我知道你問什麼事,告訴你,我在夢中見到覃財神了,他現在還是我的妹夫,他願意幫我,不過隻幫這一次,這一次把本錢和支付賭債的錢贏回來了,我就金盆洗手,再也不參與賭博了。若是再輸,輸得再慘,妹夫也不會幫我了。
侯大寶說到這裡,已走離沙發,到盥洗間洗一把臉,讓自己變得更清醒一點,然後回到客廳將那隻裝了500萬(蒲幣)的手提包打開看,仿佛怕這裡的錢飛了似的,看了才放心,然後拉上拉練,將它往腋窩下一夾,對肖家玉說,我這就到洪發賭場去賭一賭,有妹夫暗中相助,準會贏錢。
這麼晚了,洪發賭場不散場了嗎?
不會,洪發賭場的大佬們輪番通宵達旦地賭。
那你就去吧!我等候你的好消息。
肖家玉把侯大寶送出門,望著他的背影消失,他才回到住宿的三樓,可是客廳裡的燈光不知怎麼突然熄了,一片漆黑。已是深夜,不懂電的她又不好找電工來修。
她本來很累,就躺在侯大寶剛躺過的沙發上睡,可是思來想去,腦海裡像起了波浪,總是平靜不下來,故而怎麼也睡不著。
她甚至也想和侯大寶一樣吃半粒安眠藥,憑藉藥物催眠而進入夢鄉。不巧的是,那盒安眠藥已被侯大寶帶走。到了淩晨4點她才迷迷糊糊地入睡。
此刻,正在夢中研讀《祝由奇術》的東土國L省醫科大學退休教授施在田忽然聽到客廳外傳來“得得”的敲門聲。他放開書踱步過去開門一看,來者不是彆人,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覃財興。覃財興沒有進門就雙膝著地,不停地磕頭,嘴裡也不停地說,師尊,求求你。
這麼晚趕來,有什麼事?施在田一問,跪在地上的覃財興便講出因由:
他的朋友,也是他的妹夫侯大寶此前多次到賭場參與賭博,把所有本錢輸光,還下欠賭債4千萬(蒲幣),債主逼其還債,就算將侯大寶現在住的那棟彆墅賣掉都不夠,火燒眉毛,侯大寶焦急萬分,萬般無奈之下,家神出主意,讓侯大寶搶在債主逼其拍賣彆墅之前,以彆墅作為資產到銀行抵押貸款,貸到500萬(蒲幣),準備以此為本錢,找到覃財興暗中相助,指望贏回本錢和還清賭債所需的相應錢幣。
可是大出所料,覃財興以陰靈的方式相隨侯大寶,跟他一起趕往澳門的洪發賭場,打算像以前一樣再以自己的意根神力左右與侯大寶賭博的頗有派頭的闊佬對家,哪知覃財興許久未用的意根神力全然失效了。
侯大寶頭次出手的100萬(蒲幣)就輸個精光,再出手,又輸個精光,又出手照輸不誤。侯大寶嚇得大汗淋漓,心裡暗地念道:覃財神,你怎麼不幫我了?繼而又換一種口氣,妹夫,我們是親戚哦!你怎麼就不幫我這個倒黴的哥哥?你要是不幫,我就慘了,債主就要拍賣我家彆墅,拍賣了彆墅還償不清賭債,我就隻有死路一條哦!還有這500萬(蒲幣)都是貸來的,現在輸得手頭隻有200萬(蒲幣)了,妹夫哦,你怎麼不幫我?不幫我?不幫我?
覃財興聽到一連串的問號,心裡也非常著急,但沒法回答他。畢竟彼此陰陽兩隔,侯大寶說話,覃財興能夠聽見,覃財興說話侯大寶卻沒法聽見。
覃財興當下也想說,大寶,對不起哦!你妹夫覃財興的意根神力失效了,幫不到你了,你趕緊收手,不要賭了,要不,手裡僅有200萬(蒲幣)馬上也會輸掉,千萬不要賭了喔!
可是他知道,講出來,侯大寶也聽不見,又有麼必要講呢?讓覃財興更著急的是,侯大寶的思想進入了一個誤區,認為覃財興——他的妹夫,剛才讓他輸錢不幫他,還一直在生他的氣,因為以前覃財興離開他家裡叮囑過他,不要參賭了,可是他依然參賭,輸得一塌胡塗,現在出現這種慘狀,怪鬼?人家不幫他也有道理。
可是侯大寶又相信自己剛才對覃財興由衷地發出求助的暗語會產生效果,會讓覃財興生起同情心而暗助他再次下手賭博贏錢,所以他就大膽地從自己僅有的200萬(蒲幣)中拿出100萬(蒲幣)來,繼續嘗試著擲出骰子,哪知倒黴的自己繼續倒黴呢?這100萬(蒲幣)又輸掉了。那個闊佬對家也正是他的債主,問他還賭不賭。他一臉沮喪地搖頭。
就在這時,覃財興還心存一線暗助侯大寶的希望,他知道自己失去了意根神力,也意味著自己失去了修習多年的觀自在靜功,但是他想去求助施在田,隻要施在田願意立馬從東土國來到澳門暗助侯大寶,就可以反敗為勝。
施在田聽那跪著的覃財興所說的一席話,就明白了意思。當下側身拒絕道,我決不會代你到澳門去暗助你的妹夫扒本贏錢,償還賭債,那樣會觸犯天條,禍及自身。再說賭博本為造孽的劣習,賭博輸錢,傾家蕩產,也是孽障使然,我怎麼會拿自己正當的功法去幫其贏錢,助紂為虐呢?施某向來清心寡欲,有所為有所不為,怎麼能為這點事,毀我名節呢?
覃財興知道無望,乾脆站起來,一臉沮喪地問,師尊,覃某隻想問你,我的意根神力還能恢複嗎?要是還能恢複,我還要暗中助他,他畢竟是我愛人的哥哥。
不多講了,你沒法恢複。施在田說著,退至門內,並沒有讓覃財興進去的意思。
覃財興也不好意思進去,又問,師尊,我還想問一問,我修習了多年的觀自在靜功怎麼完全失去了功能呢?
覃總,這是你損陰泄陽所致。
我怎麼損陰泄陽了?
多年前,你在家修習觀自在靜功,打坐入定,靈魂離體,前往澳門賭場觀看賭博,由於你的靈魂離開了肉體,靈魂本是一團陰氣,它所擁有的陽氣,都是虛陽,雖然是虛陽,但是很重要,你的意根神力就是憑著這點虛陽產生作用,如果虛陽失去了,你的意根神力就會消失。現在就消失了,是怎麼消失的,你還不清楚,自年老的你和年輕的鬼妻——侯大寶的妹妹侯金枝結婚之後,你縱欲無度,你的靈魂所帶有限的一點虛陽都已消耗殆儘,那麼你的意根神力也就隨之喪失。
我現在還能修習觀自在靜功嗎?
不能,修習觀自在靜功需要陽人的肉身,你現在是陰人,陰氣太重,何談修習陽人修習的功法?
一陣對話之後,覃財興歎息著離去。施在田合上客廳房門的響聲猶在耳際,這震懾他靈魂的響聲,讓作為陰人的覃財興感到惶恐不安,這是由於他救不了再次慘敗於賭場的侯大寶,就連自己的境遇也岌岌可危。
次日,澳門花地瑪堂區以東侯大寶家彆墅裡一片沉寂。興奮且帶有一些憂慮的肖家玉正在三樓陽台上用抹布擦著陽台護欄上橫躺著的一隻死蛾子,還有灰塵。
她不時抬頭朝院外的公路望去,希望能夠看到侯大寶回來。這次他要是回來了一定揚眉吐氣的,因為覃財神——他的妹夫會暗助他賭博贏錢。
可是陽台擦亮了,她的心情卻變得幽暗,主要是多次向外探視,都不見侯大寶的影子。她有些著急,卻又能自我調節著急的情緒,認為侯大寶可能贏了,並且賭興猶酣,乘勝趕本,所以從昨半夜到現在都沒有回來,很正常。
他要是沒有賭贏,輸了,那麼老早就該回家了。何況他帶去的賭資隻有500萬(蒲幣),不多,也不經賭。既然不多的幾百萬(蒲幣)能堅持這麼久,這不就說明他一直都在贏錢嗎?肖家玉如此逆向思考,內心的焦慮抑或擔憂也就蕩然無存。
她喜滋滋地把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亮亮堂堂的,分明就是要迎接丈夫凱旋歸來。可是直到夜幕降臨,華燈初放的時候還不見丈夫回來。她就站在陽台上朝外反複探視自家彆墅前麵的一條街道,那也是丈夫回家的必經之路。
路上可見熙熙攘攘的行人,和緩行慢馳的車輛,卻不見丈夫的影子。她著急了,就想站高一點察看更遠的路段,希望從賭場出來的丈夫姍姍落入自己的眼簾。
於是肖寶玉離開陽台,出了客廳,上到第4層的頂樓,剛一上去,就發現丈夫躺在地上。
她的內心一震,仔細看,躺在地上的已經不是丈夫了,而是丈夫的屍體。她還不相信這種感覺,就乾脆蹲下來伸手一試,丈夫的鼻孔沒氣了,嘴邊還散發一種難聞的藥味,一看丈夫屍體的左側還有一隻安眠藥的盒子,是空的。
很顯然,丈夫將肖家玉昨天跟他買的隻吃了半顆的一盒安眠藥全部吃光了。丈夫服下過量的安眠藥無異於服毒自殺。他的左手指還套著那隻手提包。
潸然淚下的肖家玉打開看,裡麵還留有一匝紙幣,一數剛好100萬(蒲幣),這說明什麼?說明丈夫昨晚將帶去的500萬(蒲幣)輸得隻剩100萬(蒲幣)了。他可能是壓力太大,這500萬(蒲幣)還是以自家彆墅作抵押貸款來的,而自家彆墅早前已被債主打定了拍賣充當賭債的主意,並且還不夠……如此大的壓力,讓侯大寶不堪承受而尋短路,以求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