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仙童進了客廳,和施在田坐在一起說話。田甜蜜捧茶過來,施在田囑她炒幾個菜,他要和徒兒侯仙童共進午餐。
午餐後,田甜蜜把淩亂地放著杯盤碗筷的桌子收拾乾淨,解了圍腰布,淨了手,施在田就叫她搬把椅子坐在麵前,說他有事要交待。
什麼事要交待,說說就行,又不是學校校長作報告,還這麼中規中矩?田甜蜜嘴裡這麼講,但還是照辦。
施在田沉吟半晌,開口道,甜蜜,我為什麼把徒兒仙童叫來呢?有一件事沒有跟你說,今日跟你說,我要走了,冥府閻王向城隍傳來一個調令,調我赴陰間擔任法院院長,過幾天就去。這本來是好事,你不要悲傷。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我們的肉身都是假合之體,遲早要丟掉,所謂萬壽無疆,除非是天國佛國,世間的肉體之身是絕對不可能的,這些你要懂,要想得開。沒走之前,我請徒兒仙童來配合你一起處理好我的後事。
夫哦!你說得太突然,也從來沒有說過,我一下子接受不了。田甜蜜聽到這裡,眼圈發紅,聲音哽咽,心情當然也非常沉重。
師母,不要難過。世間的肉身都不長久,這是規律。非肉身的靈體保持一股正氣倒能恒久存在。看我侯仙童本是天上下凡的仙童,仙體借凡體修行,隻是一個過程,過程完了,也就是說凡體壞了,必須離開。現在師尊七十多歲了,這個凡體不是永恒的,也該換了。幸好師尊一生替人義診無數,功德無量,感動了冥府,調他到陰間去當法院院長,是一件大好事,你應該高興。
侯仙童拿話開導田甜蜜,她從理上認同,但是情感上割舍不了,依然眼淚婆娑,一邊擦淚一邊望著施在田說,你身體這麼好,精神這麼好,不像一個要死的人,閻王乾嗎要你去當陰間法院院長呢?
施在田捋一把白髯說,身體好,到陰間任職才好。病蔫蔫的去任職,行嗎?
田甜蜜無語。
侯仙童笑道,就按師母說的,師尊前去陰間任職,說穿了就是去死。若是這樣無疾而終也好哇!起碼不受疾病折磨的痛苦。師母也省去了服侍的麻煩。
田甜蜜臉色凝重,心情沉重,心裡想:就算他病了,我也願意服侍。可是她沒有講出來,因為她考慮到:哪怕自己願意服侍,可是夫君遭受病魔的折磨也不好哇!
這時,施在田吩咐道,賢徒仙童,發妻甜蜜,煩請二位在兩三天之內把我施家和田家的親戚叫來,也把我退休所在單位——省醫科大學的校領導叫來,我有話跟他們講。
聽了這話侯仙童非常平靜,正要跟田甜蜜講什麼,田甜蜜卻不能自己,時不時掏出手絹拭淚,倒是望著侯仙童講,我總希望施教授說的是假話。
師母,師尊說的是真話。侯仙童用童稚的聲音肯定地講。田甜蜜似乎真的相信了,她朝坐在客廳默不作聲,但滿臉帶笑的施在田說,你到陰間法院去當院長,能不能把我也帶過去?
甜蜜,你壽限未到,我如何能帶你去?陰間和陽間不是同一個時空維度,能隨便去嗎?這又不是我年輕時被學校調到哪個分校去任職,可以隨便帶你去,這是絕對不能的。施在田向她解釋,她好像不太聽,卻說,你走了,留下我一個人有什麼意思?倒不如一索兒勒死或者喝藥自儘。
絕對不能。你要是那樣死去屬於枉死,枉死是要下地獄受苦刑的。施在田收斂笑容,嚴肅地講。
師母,你彆發傻,今後徒兒陪你都行。侯仙童走近田甜蜜,很真誠地講。
田甜蜜長期和施在田生活在一起,在施在田給人治病的過程中,她見過許多怪異現象,雖然沒法解釋,但是絕對相信,也很相信施在田說的話。
這會兒,田甜蜜微微點頭,朝施在田、侯仙童次第看看,之後低聲說,我聽你們的。
說過這話,田甜蜜進臥室脫下在家裡穿的便裝,換上外套,來到客廳,望著施在田說,我這就和仙童出去,完成你交辦的事。要得幾天,你一個人在家好好照顧自己。便轉身向客廳走去。
侯仙童卻攔住道,師母,你就不要去了,留在家裡照顧師尊。師尊,交辦的事,讓我去完成。
那怎麼行?你一個小孩要跑多遠的路哦!施在田內心感激地發問。
侯仙童說,我是小孩不錯,但不是凡間小孩,乃一仙童,不敢妄稱力量無窮,但是完成師尊交辦事兒的小本事還是有的。凡間,還有一種說法:徒弟、徒弟,三年受罪。我替師尊通知施家田姓兩邊眷屬和單位領導,就算再苦再累,也隻幾天,怎麼不行呢?
賢弟,為師相信你,你就去吧!施在田說著,向他投去信任的目光。
僅兩天時間,侯仙童就通知了施在田老家和田甜蜜老家的三親六眷以及學校領導,他們都陸續來了。
每來一撥人,見施在田精神狀態很好、毫無病氣,大都疑惑地望著他問,唉,您老人家好端端的,叫我們來乾嗎?
叫你們來送我一程,我就要走了。施在田說著,又望一望侯仙童,徒兒,你真有本事,我原計劃三五天之內把這些人都叫來的,你隻花了兩天時間,就達到了預期效果。
侯仙童望著已匆匆趕來的葉雄講,多虧了葉雄、廖芬夫婦幫忙跑這事兒,我隻起了個帶路作用。
您這樣子,像要走的人嗎?看您鶴發童顏,活一百歲都能活。站在侯仙童麵前的葉雄這麼講。
活那麼長起什麼作用?我這個臭皮囊遲早要丟,倒不如今天就把它放棄。說到這裡,施在田目光落在L省醫科大學第15屆校長孟佳興的臉上,他突然從身上掏出一張存單送給孟佳興說,孟校長,我今天就要走了,這張存單是我從工資中節省下來的錢,共計10萬元,可不是給你為我安排喪事,喪事可節儉著辦,控製在2萬元以內,另8萬元就捐獻給學校發展醫科教育事業。
孟佳興哪裡肯接受這張存單,他望著淚花濛濛的田甜蜜說,這張存單作為遺產留給你老伴吧!
你拿著。施在田又從身上掏出一張存單,遞給田甜蜜說,你拿著,這是5萬元的,留給你的,應該夠了。你自己還有工資。見田甜蜜不語,並且涕淚縱橫,又接道,你不要傷心,我到陰間法院履新本是好事,你應該高興,我這個軀殼反正不長久,連我自己都不留戀,都要把它舍掉,你有什麼舍不下的呢?
田甜蜜點頭,伸手接過那張5萬元的存單裝進自己的上衣袋,又伸手將施在田依然拿在手裡的孟佳興未接的那張10萬元的存單拿過來,遞給孟佳興說,孟校長,你拿著,這是施教授的意思,施教授一生積德行善,這就算他走之前最後一次對學校的一點貢獻吧!
孟佳興這才接過那存單,他還當著站在施在田周圍的三親六眷和學校領導一乾人表態,施教授,你要是真的走了,我們學校會把你的喪事辦得熱熱鬨鬨。但是我不相信你會走。看你神清氣朗的,哪裡像一個要那個的人。他講到這裡,把一個“死”字隱諱了。